方才骗了她文书的那个人,就是往二楼去的。千金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往上,动静不小,但是却没有人来看她,只她从二楼露出头来,才有个守着炉子的中年男人,叫道:“你这厮,来二楼做什么?快滚,这里可不是你能上来的。”话刚说完,千金的身影已经完全显现出来。包括她反扣在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利刃。那中年男人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只是个文官,吃得油腻腻一张肚子,手里什么都没有,只看了一眼刀,立刻便知道要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来人!有歹人——”这人千金十分眼熟,正是刚才收了她通关文书,然后消失不见那人。他话还未说全,千金已经冲到跟前,扼住了他的脖子。“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吵闹?”千金不喜欢这样,搞得她像是在杀鸡一样。曾经在小柳乡,她就特别不喜欢杀鸡,每次要到杀鸡的时候就溜出家门,把这活儿留给她娘亲来做。等娘亲遍地找不到她人,拎着菜刀杀完放了血,炒鸡的香味都飘出来了,她听了小探子来报,才赶回去吃鸡。每到那种时候,娘亲总是很生气,骂她没有良心,偷奸耍滑,但是锅里最肥的两只鸡腿儿照例还是放在她的碗里。“人不能像鸡一样。”千金一边挥刀断喉,一边说道:“到了要死的时候就拼命地大喊大叫,这和畜牲有什么区别?”系统给她算耐久度:“四个了。”千金惆怅极了,二楼的过道太狭窄,免不得将血溅到她的衣襟上,并且她还从过道两旁,紧闭的房门内,听到了噗通几声。想来这些人平日作恶多端,心中竟然也知道自己该死,平日里有意锻炼自己逃命的技术,因此一有不对,立刻便从二楼跳了下去。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反应都这么敏捷。千金兴味盎然地歪头看向其中一个紧闭的房门,这门方才还大开着,这会儿被关的死死的,从门后传来两声粗喘。那人趴在门后面,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千金动了心思,刻意踩着重重的脚步往远处走,听见门后那人松了一口气,又寂静无声地转回来,轻轻挽了个刀花,贴着对方的耳朵破门而入。“您在这里干什么呢?”修罗的声音沿着长刀的寒芒一起抵达他的耳边。门后那人瘫软在地,被吓晕过去。千金悻悻然地说道:“这驿站的人彼此配合这么熟练,我还以为都是些大混子,结果一个比一个胆小,怎么敢学人出来混江湖的?”她一脚踢开门,门后那人瘫软的身体便挤在门与墙壁的夹缝之间,好不可怜。门里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千金对此并不感兴趣,目光在这小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落在正中央一个燃烧着的炉子上。炉子上温着一壶粗茶,并两个梨子,还有一碟好牛肉。楼下的士兵匆匆忙忙提着长枪将驿站一楼围起来,并且在主官的催促喝骂之下,胆战心惊上来二楼时。千金正慢悠悠坐在炉子旁,嚼两片牛肉,喝一口粗茶,再咬一口热乎乎的梨子,梨子的汁水烤的温热,甘甜的气息萦绕不绝。属实熨帖。过道太窄,一行士兵进来捉人,却不能并排进来,一个人打头阵到了门口,毫不客气一推半遮的门,门后方才被吓晕那人在半昏迷状态又再度遭受重击,也是十分可怜。千金吃了他的牛肉和梨子,又喝了他的茶,难免对他生出几分怜悯心。等会儿门口一堆人都挤进来,一人给他一下,那他这条命还能留得住么?千金摇摇头,在椅子上一个矮身躲过排头兵刺来的长枪,站起身时,长刀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锦衣卫在此!不许妄动!”千金高声喝道!然后拿出一个令牌。自然,与通关文书一样,由系统制造,比真的还真。人总是要死的锦衣卫的身份是很好用的,千金闯岗杀人,但是拿出令牌,依然是座上宾。一声令下,在楼下一群人包围中略微找到安全感的此地主官屁滚尿流地爬了上来,撅着屁股,半跪着膝行到千金跟前,扑上去就要抱她大腿。千金一脚给他踢出去了。“解释一下吧。”千金一句话给那人整懵了。你闯到我的地盘上杀了人,你让我解释?我解释什么?我怎么解释?难道不该是你给我个解释吗?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锦衣卫……懂得都懂,天子亲卫,惹不得的。驿站主官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屁股朝天,五体投地,小小的屋子里还有几个带刀拿枪的兵,不敢上前来,在后排门边儿上站着,尴尴尬尬的,手里的武器拿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门后儿被千金方才吓晕的那人,趁着方才人仰马翻一阵混乱,悄悄爬起来混到人群里,现在正站在最后面。一群人倒也想和主官一样五体投地行个大礼,奈何房子太小,跪不下,只得弯着腰,目光不敢往上看,只盯着千金的脚和主官的屁股。驿站主官支支吾吾半天,冷汗一滴滴地流,直把地板都打湿了,嘴里也没放出什么屁来。千金就只是吃肉喝茶啃梨子,吃了个爽才想起来放他一马。慢悠悠说道:“先把我的通关文书还我。”趴地上那个形容猥琐的驿站主官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娘的手下人创收他是知道的,但是那群王八蛋眼力是不差的,一直没惹什么麻烦,他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次就直接惹了个大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心头的惶恐立时便一松。这人不由分说闯进驿站就开始杀人,然后拿个锦衣卫的牌子出来,怪吓人的。结果居然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嗨,这可真是,不是要抓他下狱就好,至于死了的心腹,死就死了吧,人死不能复生,多年交情,他会记得照顾对方妻女的。“是是是!”那人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笼着手说:“那个贱人平日里仗着与我有些干连,私底下居然干出这等勾当,大人您不杀他我也要找机会收拾他的。”千金:“闭嘴吧,吵死了。”眼看驿站主官踮着脚绷着骨头一溜烟儿从门缝里蹿出去去给她找那份被扣下来的通关文书了,千金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房间主人的身上。“你,上前来。”那个倒霉蛋先是被千金吓了个彻底,然后又被后续挤进来的兵丁重创,几乎内伤,烤好的牛肉和梨子还都被千金光明正大抢了吃。这下被千金盯上,露出一张哭似的笑脸,从人群最后面往前一扑,跪坐在方才被驿站主官暖热的地上,高声道:“吏员陈升见过大人。”千金停顿片刻,问了系统,才开口道:“这个驿站只有一个官,其余人都是吏是么?”陈升低眉顺眼的,道:“是。”千金又问:“升你做官,你能做吗?”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就连挤在门口尴尴尬尬的兵丁们都是瞪圆了眼睛,他们是没念过书,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也别在这世道混了,不然哪天穿错衣服鞋子就让人下狱砍头了。需知官吏之分,如同天地之别,这可不是谁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不然还要科举做什么?固然王朝建立两百年,现在朝政糜烂,也有掏钱买官的法子。那可不便宜呢!陈升飞快地小声说:“我觉得我能做。”至于这位上官问这话什么意思,他做了这个驿站主官,原本的老上司又该如何,那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人生仅有一次的大运就摆在眼前,要是就因为一时的犹豫和良心放跑了机会,那他下了地狱也要被十八辈祖宗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