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耍正月,闹二月,沥沥落落到三月。&rdo;说的是东北人过春节,在吃着&ldo;好嚼裹儿&rdo;(东北方言,指&ldo;好吃的&rdo;)的同时,也开始了一年中最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各村镇都组织秧歌队,扭秧歌,踩高跷,二人转等戏班子也空前活跃,走村串镇演出。这样闹腾到3月,锣鼓、唢呐声逐渐息了,庄稼人就开始张罗备耕,为一年的生计忙碌了。
汤原中心县委(中心县委相当于地委,领导汤原及周边的依兰、通河、富锦、佳木斯等地的党组织)书记李春满,根据满洲省委指示,决定组织几支宣传队,进行反日救国宣传活动。
汤原县委以模范学校学生为骨干,组织了一支长征宣传队。东至与苏联接壤的萝北,东南到达富锦,西南深入依兰北部山区,历时40天,行程千余公里。每到一地,锣鼓一响,一会儿就聚拢几十上百,甚至几百上千人。秧歌扭完了,或是正在兴头上,锣鼓家什一停,就开始讲演。能歌善舞的编在表演队,口才好的编在讲演队。讲日本子发动了&ldo;九一八&rdo;事变,马上就要到咱这地界来了。讲日本子占领朝鲜17年,在朝鲜都干了些什么坏事,朝鲜亡国的前车之覆,就是中国的后车之鉴。中韩民族团结起来,万众一心,把小日本子赶出去!
四十多人的宣传队,十五岁的李在德是最小的女队员,这也是她参加的第一次抗战活动。她是表演队的,每天除了扭秧歌、跳舞,就是走路。冰天雪地嘎嘎冷,经常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先是脚打泡了,后是腿也肿了,她一声不吭。到个屯子真想歇一会儿呀,可一看到乡亲们围上来,就什么都忘了。
一些偏远地区的群众,还不知道&ldo;九一八&rdo;事变。这回听说了,都骂&ldo;妈个巴子&rdo;,说这还了得,可不能当亡国奴,咱们得跟日本子干!
抗联后期名将、离休前为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的王明贵,离休前为黑龙江省省长的陈雷,就是听了宣传队的演讲后,走上抗战之路的。
李在德第一次见到鬼子的时间,记不大准了。日军是1932年春进占下江(松花江下游)地区的,5月20日占领佳木斯,10师团熊谷旅团仓石联队的一个小队侵入汤原县城,驻在&ldo;聚木号&rdo;‐‐自然应该在这之后了。
那天早晨,母亲让她去邻村送封信。母亲是汤原县委委员、妇女主任。她常替母亲送信,周围的屯子都跑遍了,十几里、几十里,约上两个小伙伴就走了。
回来快进屯时,路边草垛旁站着四个鬼子。一身黄军装,腰束皮带,脑后背着钢盔,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冲着三个小姑娘叽里哇啦地吼叫着。
李在德兵见得多了。穿着灰不灰、蓝不蓝的军装的东北军,冬天穿乌拉(东北地区冬天穿的鞋,用皮革制成,里面垫乌拉草。‐‐编者注),戴狗皮帽子。还有百姓打扮的,不是兵却扛着枪,祸害老百姓的胡子。这么一寻思,好像也没怎么寻思,心头已明白几分,知道眼前就是他们天天喊着要打倒的日本子。那明晃晃的刺刀怪骇人的,不过让她多看几眼的,还是那钢盔。参加抗联后,她也戴过钢盔,当然是缴获的,平时也那样背在脑后,还用它烧水做饭煮野菜。可这一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挺奇怪,这日本子打仗,怎么还都背口锅呀?
两个小伙伴都比她小,见的世面也少,都吓哭了。后来她想,如果妈妈在身边,她也可能会哭的。这时就想,俺可不能哭,得挺住,一颗心还是突突直跳。再一想,父亲就是眼前这样的畜生害死的,不由就攥紧了拳头。
鬼子大队和一些伪警察早已进了屯子,挨家挨户搜查、询问共产党。好多党团员就在屯子里,大家都咬定不知道,这里没有共产党。红地盘的人,心齐呀。
敌人把人都驱赶到个场院里,四周站上岗,迎面架起机关枪。一个留撮&ldo;鼻涕胡&rdo;的军官,&ldo;叽里哇啦&rdo;一阵子,一个伪警察就翻译一阵子,翻来覆去就是两层意思:一是&ldo;大日本皇军&rdo;是来建设&ldo;王道乐土&rdo;的,你们不要害怕;二是谁看到共产党的行踪,要马上报告,皇军大大的有赏,知情不报,就死了死了的。
&ldo;&lso;王道乐土&rso;‐‐死了死了的&rdo;歇后语,先是出自模范学校学生之口,很快大人小孩都传开了。
见押过来三个小孩,那个伪警察就上前问:你们都是这屯子的吗?李在德说是。伪警察又问:你知道这屯子谁是共产党吗?李在德说:俺不知道什么叫共产党。伪警察搡了李在德一把:共产党就是共匪,不说实话宰了你!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十五岁的小姑娘,这时反倒更加镇定了:俺只见过几伙扛枪的人,进屯子抢东西,把俺们都吓跑了,不信你问大伙。
一个鬼子指着人群前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咕噜了一句什么,然后用三角眼瞪着李在德。那个伪警察就指着壮汉道:他是不是共产党?
一个屯住着,都认识,不知道名字。就说:他是崔大叔,庄稼人,种地的。
崔大叔确实不是共产党,但她看到了几个共产党,而且估摸着母亲也在人群里。
后来,屯里人一提起李在德,无不啧啧赞叹,说这小丫头真&ldo;砬茬&rdo;(精明强干、不好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