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从齿间斥了这一句,&ldo;你也知道,你是他的亲兄弟!&rdo;
裴贽始终在笑,磅礴的雨珠洗刷掉了他面庞的所有血色,他踉跄着重新站起身,即使伤得这样厉害,也不肯弃了手中的剑。
他向着同样神色冷戾的裴贞问道,&ldo;裴家的儿子,一世子,一统领,一编修,个个锦衣玉食,人中龙凤,即便是你这个顶了个裴姓的儿子,也受尽了宠爱,混账东西,也能被称一声裴家公子!&rdo;
&ldo;凭什么,我就要被送进这座长长久久的囚牢之中!凭什么,我就要被困在这层慈悲的面目之下!凭什么,我要为了你们的荣宠牺牲所有的光阴!凭什么,是我?&rdo;
这一声质问实在是太过厉然,令那些人都不由微微低垂了面目,似是有不忍。
裴贽忽然浑身脱力地跪倒在地上,鲜血早已将他身上的僧袍都染透了,他仰面瞧着立在他面前的裴贞,面目间的狠厉与阴沉在骤然间消失了干净,他哑着嗓子,问道,&ldo;凭什么。&rdo;
裴贞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没有说话。
然而他仍然执着的要问一声,&ldo;你说是凭什么呢,武定侯。&rdo;
密密的雨帘遮挡住了裴贞眼底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漠然的声音响起,他说,&ldo;裴贽,杀大哥,是你自己选的。&rdo;
即使往事不曾有过选择,来路,却是你自己选的。
裴贽闻言重新笑了起来,他向着阴沉又低垂的天空低声念道,&ldo;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do;
然而他的一生,所有的光阴都是噩梦,所有的长久都是折磨。
他抬起脱力的右手,横在自己的颈前,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决绝姿态一剑挣开了身上的所有枷锁,倒在地上的时候,冰冷的雨水渐渐带走了他的神志,只是模模糊糊地想到,没有寻到先帝遗诏,也没有能够带她出宫,她若是还能瞧见自己,定然是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真可惜啊,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觉得她是世间最好的颜色。
&ldo;大人!&rdo;叫作卫闵的小和尚猛然向前扑向了裴贽的尸身,不远处山头的箭羽霎时间将他洞穿了个遍,淋漓的鲜血一瞬间染了满地,与裴贽的鲜血混在一起,一路蜿蜒着向台阶之下涌去。
&ldo;静嗔!&rdo;玄深叫了一声,却没有来得及阻住任何人。
那小和尚并不曾回头,瞧了一眼身下的鲜血随着雨水自台阶而去,似乎是要一路奔向那寒云寺山门之外,他忍着浑身的剧痛与冰冷,艰难道,&ldo;我不是静嗔,我是卫闵啊。&rdo;
眼中的一点亮光最终熄灭在了泼天的雨帘之下。
裴贞缓缓俯下身,将裴贽倒下时落在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那是一支束发的银簪,样式和质地都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模样。
他将那支银簪握得很紧,他认得它,裴贽离开镇南王府的那一日,他瞧见过,那时候他发上束着的,就是这支银簪。
那时候,裴贽还是他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