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谯国桓氏,拓土攘凶,累叶交辉;
我主灵宝将军,天纵神武,大业草创。
晋室昏悖,积年荼毒黎庶;
灵宝将军发奋于荆州,实为天下请命……
方今夏口城外,两军对圆;
众寡有异,虚实已明——
尔等疲卒败甲,敢效螳螂之斧臂?
天兵当前,受降宜速……”
檀道济青着一张脸,听到“螳螂”二字时,已把宝斧从鞍前轻轻端起;
这位疲卒弱甲的北府螳螂,投降的速度显然慢过斧风的速度。
西军偏将声情并茂,感情充沛,未及把这篇诗朗诵吆喝完了——眼前一道白光,脑壳已然落地。
郭铨低头捏捏印堂,眯眼熟视远方山坡;偏将人头咕噜咕噜地从坡上滚落,西军鼓吏不自觉停了二通鼓声,城外万人大骇。
吱吱呀呀,三辆弓车从洪山上缓缓驰下:傅弘之腰提金错宝刀,登车校弩;王镇恶身背穿风羽箭,御马揽辔。
臧焘手把强弓,稳押副车;车辙印里,五十匹良驹随行:到彦之肩扛斩马大刀打头,小刘钟肋夹九股钢叉殿后。马后岚尘飞扬,一人断臂拖刀,刀头骷髅狰狞;左右步甲三三成群,渐渐铺满山坡,如挟白蚁溃堤之势。
土尘卷起来,盖了半片山。
这些步卒不满百人,个个拔足狂奔,转瞬把弓车拉在身后。
百人队刚当了两日正规军,往岁是刀头舔血的悍匪;此时猛冲猛奔猛打,三人结伴,又互为兄弟子侄,人人带着些亲。
刘裕是翻烂了《六韬》的良将,昨夜部署兵力极为妥当,以三人为一伍,择其精壮为伍长,分散队形,又集中突击方向为一点,直直朝西军侧翼掩杀——
三人一伍,三伍一群,四群急扑敌阵巽位,二十七名步甲分散四面:
区区一百三十三人,长兵短兵互相照应,作倒三角队形冲杀;散兵线里,人与人相隔两丈,群与群相隔六丈,战线竟能铺陈七里之宽!西军兵将远远看去,直如蜂巢坠树,水银泻地;野马尘埃,排山倒海。
西军旗摇枪抖,兵丁战栗。郭铨举目四望,遥观坡上土尘,不禁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怎么,千人的蟊贼,过了个宿,还能凭空生出万众的分身?”
“军阵稳住!擂鼓!弓弩手预备!”
三通鼓响,断臂元德抡刀入阵,大刀豁开西军的血口。
郭铨怒喝道:
“放箭!”
西军羽箭交施,北府百人,半数未及破阵,已作箭下之鬼;余生之人,血勇冲天,所谓猛士发于卒伍,争先杀奔郭铨的麾盖,誓要替阵亡同袍立下未成之功。
洪山山头,檀道济回马巡视兵将,眼见山下厮杀血腥,一名入营不久的新兵战战栗栗,刀也提不稳当。道济心头大怒: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百姓纳着重税养你,太平时,披了战袍只觉轻松;如今见真章了,反而尿了、软了?你是哪营的乙士,把刀握起来!”
“二爷,放小人条活路去吧……我是历阳守将司马休之的家丁,老爷安排我进营的,原说只让盯着刘将军……我是废物,我当不起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