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rdo;陶钧犹豫着,郎怀已然松手,转身进屋去了。
才跨进内室,便被冲上来的璃儿打了几巴掌。
&ldo;姑娘对你可曾亏待半分?你就这般回报她?&rdo;璃儿哭着骂道,方才明达身上的伤痕历历在目,好在郎忭那狼崽子醉得很,行动间迟缓,才让明达拖了这许久。
郎怀没吭声,走到床边拉开帘子。明达正蜷缩在角落,还处于惊吓之中。郎怀的心狠狠被巨石砸了一下,口中一甜,唇角渗出鲜血来。她拿袖子随意抹去,跪着上床,爬到她身边。衣袖被血沾染,加着有水,很快晕染开来。她方才杀了个人,一身污秽,嘴唇抖啊抖,终于轻声道:&ldo;怀哥哥不好,来晚了。&rdo;
明达&ldo;哇&rdo;一声大哭出来,躲进郎怀臂弯。她是大唐的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羞辱?郎怀只觉得怀里的明达如此脆弱,她不敢想再晚回片刻,会是怎么的状况。
一下下亲吻着明达的额头,郎怀道:&ldo;莫怕,他死了,再不回来了!莫怕。&rdo;
&ldo;他死了?&rdo;明达抬眼问,满目泪痕,憎恨又惊恐。
郎怀重重点头,道:&ldo;我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唯独这一个,最是该杀!&rdo;
她一句句慢慢安慰,哄着明达躲她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郎怀知晓她睡得不安稳,不敢离开半步。及至韦氏轻脚进来,郎怀只得拉开帘子,沉声道:&ldo;中秋之夜,劳烦母亲打理这等子破事。家门不幸,父亲才去不到一年,次子醉酒落水而亡。母亲您看可好?&rdo;
韦氏点头,道:&ldo;旁的都莫担忧,娘已然处理了。只璃儿那丫头,怕嘴巴不严。&rdo;
郎怀低着头道:&ldo;她一直跟着兕子,是个好姑娘,等兕子好些,我会跟她说的。&rdo;郎怀看了看天色,应该都过子时了,便道:&ldo;娘,拆了此处吧。我不想将来兕子来了这儿,还要害怕。&rdo;她说罢,取了长衫披在明达身上,道:&ldo;这里不能再待,我带兕子回去,其余的都拜托您了。&rdo;
&ldo;去吧。&rdo;韦氏过来帮衬了下,吩咐梅兰竹三人都跟着郎怀,顺着回廊回了未央居永安殿。
明达在她臂弯里,一路未曾醒来,但眉头皱紧,显然很是不安。
她站在永安殿外,漫天星光拱卫着那一轮明月,好生圆满。
宫名未央,殿名永安延年,是明皇为女儿手书,希望她永远长寿平安。
郎怀五内俱焚,苦笑着想,自打明达认得她,哪里有过一天安宁?
第79章长安夜(八)
中秋方过,沐公府重又缟素。
二爷郎忭赏月饮酒,游览未央居,于沉香亭中不慎跌入栖凤池,因不识水性,溺毙。
而沐公夫人因此惊吓,噩梦连连,又复病倒。沐公郎怀衣不解带,在旁看顾,连亲弟弟的治丧也没多放心上。
传言都说郎忭自郎士新去世后,愈发沉闷,抑郁不得志,因而酗酒。可他本就无关轻重,死后也只有裴庆裴庚兄弟来灵前吊唁。他二人私下觉得郎忭死的蹊跷,本打算试探试探郎怀。可灵前只有韦氏和郎恒二人,端得半点口风俱无。而整个沐公府如铁桶一般,查不出什么,裴氏兄弟只好作罢。
明皇念着郎士新的缘由,追赠云骑尉,以此入葬。七日之后,郎忭下葬。郎怀只送出府,便不再跟随。倒是郎恒从头忙到尾,算是为胞兄尽了全力。
没多久,这位曾经长安城第一名美男子,风流潇洒的郎二爷,就从人们的闲言碎语中逐渐消失,被慢慢遗忘。
自那日之后,明达一直窝在内室,怎么都不愿出来。郎怀柔肠百转,几乎寸步不离。
这日午后,明达正歪在软塌上歇觉。郎怀趁着这点功夫,悄悄到了厅上。
陶钧一身麻衣,见她出来,躬身回话:&ldo;爷吩咐的都办妥了,入葬的不过是空棺。&rdo;郎怀恨极了郎忭,挫骨扬灰都是轻的。处理这等事,自然是靠陶钧。他看了眼四周,低声道:&ldo;按您的吩咐,拿链子锁在巨石上,沉入渭水,永世不得超生。&rdo;
郎怀闭着眼睛,微微颔首不再言语。隔了良久,她才道:&ldo;我下的令,即便有报应,也在我身上,和你无关。&rdo;
陶钧抬眼,道:&ldo;爷这哪里话?他该死!便是爷不吩咐,我也不能给他那般风光大葬!&rdo;
郎怀默不作声,良久后长叹口气,道:&ldo;三哥那里,你来往留神。此次我带兕子出京,你和梅君留下,务必办妥。&rdo;
陶钧知晓她说的是件大事,躬身应下,又道:&ldo;爷这时候再出京,怕是……&rdo;
&ldo;我离开,他们只有高兴的份。&rdo;郎怀道:&ldo;若有大事拿定不住,和尚姐姐商议便是。&rdo;她揉了揉眉心,整个人疲惫不堪。
&ldo;爷,我还是跟着您吧。这身子骨才好些……&rdo;陶钧不放心,郎怀摆摆手,道:&ldo;无碍,备了那么多丸药,带着就是。你且去吧,让我歇歇。&rdo;
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不知想些什么。没过多久,郎怀的耳畔颤了颤,明达的动静让这个万事淡然的年轻人迅速起身,走进内室。梦中的明达不知见了什么,满脸惊慌,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分明是驱赶的动作。
郎怀稍微扶起她,顾不得脱掉靴子,立即上了软塌,把她拥进怀里,轻柔抓着明达的双手,等她慢慢停止挣扎,才缓缓收紧,&ldo;莫怕,是我。&rdo;她轻言轻语,不多时明达渐渐安定,转身趴在她胸口,似乎是闻到熟悉的檀香,才放弃了挣扎。
申时方至,郎怀捏了明达的鼻子,凑过她耳边道:&ldo;兕子,该起了。&rdo;
明达眨眨眼,瞧见郎怀,又闭上眼不动静。郎怀耐心等着,直到她实在装不下去,自己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