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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第1页)

傅作义,字宜生,山西临猗人氏,出身保定军官学校,原隶阎锡山麾下。此人幼学不算扎实,可是聪颖慧黠、投机善变,能亲近士卒,颇养了几分深厚的人望。在李绶武滞留北平的头几天上,他已然看出这位科长是个好奇成癖、嗜书入迷的痴人‐‐这痴人还别具只眼,独独对一些散轶于民间的武学丛考之流各十分钟情。傅作义探得清楚,当下拿定了一个主意‐‐他亲自摇了个电话到聚珍堂&ldo;保字号儿&rdo;稽查处,问道:&ldo;去年贵处修缮屋瓦,在库房桁梁上找着一本古书‐‐此书现在何处?尽快送到司令部来。&rdo;

十月二十一日正午,傅作义先请李绶武在城南和平门外&ldo;厂膳酒家&rdo;用饭。顾名思义,可知&ldo;厂膳&rdo;一词得自地名。元明之际,此处原叫海王村,清初工部所属的琉璃窑在此设厂,因此改名琉璃厂。乾隆年间四库馆开,学人蜂至,又有兴办书籍、古玩、字画、碑帖、文具等店面的,其中以书肆最称昌盛。

用过了饭,安步当车逛逛厂甸书肆是应然之事。傅作义却托辞司令部另有军务待处理,不能奉陪。倒是留下了两句漂亮话:&ldo;凡有入眼之书,例由司令部&lso;后勤支援&rso;。&rdo;

厂甸自东徂西,不过二里,但是知名坊肆林立‐‐如翰文斋、来黄阁、二酉堂、汲古山房和荣宝斋等,但凡知书识艺之人,未有过门而不入者。李绶武却万万没有想到,其中的荣宝斋竟然是个机栝。

荣宝斋本是一片南纸铺,进门直入里间,还有内店。靠东墙置了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靠西墙是条三丈有余的柜台,上铺蓝布。日日下午打烊之后,柜上学徒便在此一字排开,持毫肃立,临帖学书。近世以来,这些学徒大都不以苏、黄、米、蔡、欧、柳、颜、赵的法书为足,倒常竞相摹仿有清一代知名翰林的字迹,如刘春霖、陈宝琛、翁同龢、陆润庠等。工夫下得深,落笔常可以乱真‐‐有个叫刘泽甫的仿沈尹默出神入化,让古董鉴赏名家靳伯声花大钱栽了跟头,一时传为厂甸佳话。还有一个阎善子,擅仿乾隆墨迹,尤能曲尽其&ldo;无骨而肉立&rdo;的媚态,时人誉之曰&ldo;阎御笔&rdo;。

这一天李绶武遇着的正是经常到荣宝斋串门子的徐兰沅。此人替梅兰芳操过琴,且以之名家,在南新华街开设&ldo;竹兰轩胡琴店&rdo;,店中到处悬着樊樊山的对联‐‐里头没有一幅是真迹,都是徐兰沅的仿造。李绶武当日闲步踅入荣宝斋内店,见一人长身玉立、在蓝布条柜前拈笔濡墨,作势挥毫;然而看他神情意态,又绝不类铺中学徒,于是好奇之心,一时油然而起。趋近细观,纸上竟是一派逼真酷肖的樊体行糙,写的则是&ldo;无量寿&rdo;三字‐‐只这三字之旁尚有余纸。似可容得下第四字,然而挥毫之人却迟疑再三,不肯落笔。

&ldo;兰沅先生这么一停歇,笔势就顿挫了。&rdo;李绶武掏出放大镜,朝柜上那横幅柬纸比划了一下。

徐兰沅微微哂道:&ldo;拿捏不定该下哪一个字‐‐&rdo;

&ldo;不是个&lso;佛&rso;字么?&rdo;

&ldo;&lso;人是西方无量佛/寿如南极老人星&rso;,&rdo;徐兰沅答道,&ldo;此乃米元章自撰诗句,岂可用樊体字写之?且这纸稍嫌狭仄,&lso;佛&rso;字末笔一拉便要出格的‐‐&rdo;说到&ldo;出格&rdo;二字上,右腕轻轻抖振,毫尖下辗,正锋逆折,随即兼带钩弧,转势斜挑,再一提、向右滑出一圈大圆,顺势回锋冲左,一撇劈下,恰恰是个&ldo;功&rdo;字。

&ldo;咦!&rdo;李绶武不觉惊呼出声,迭忙问道,&ldo;这不是当年由曹仁父传下的那一部内功功法么?&rdo;

&ldo;我非江湖中人,更不懂舞枪弄棒,你说什么功法不功法的我却不知‐‐只不过晌午时分灯市口有人持此书沿街兜售,说是研之习之可以长命百岁,依我看,全是女青年开会‐‐无稽(鸡)之谈。倒是那封皮上的朱笔题签,字写得不坏……&rdo;

未待徐兰沅把话说完,李绶武即拱手作别,疾步抢出荣宝斋,直向灯市口大街奔去。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所谓&ldo;沿街兜售&rdo;《无量寿功》之人,此刻其实尚坚守司令部传达室中待命。傅作义将会在一个半钟头之后召唤此人到跟前,发布指示,命之前往灯市口叫卖《无量寿功》‐‐命令中绝对不可违悖的部分是:他只能将书卖给李绶武。剩下来的问题似乎再简单不过‐‐但是傅作义一个人却无法作成决定‐‐他不知道该替这本书出个什么样的价钱,好让李绶武一时拿不出手,却又不至于灰心扫兴。唯有将价钱扣住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关节,也才好出动那第二波的&ldo;后勤支援&rdo;,替李绶武完遂了交易。

&ldo;定个什么价呢?&rdo;傅作义把亲随参谋叫进了办公室,他自己凭窗伫立,迎着阳光朝灯市口的方向瞭瞰,&ldo;五百万法币不算少了罢?&rdo;

&ldo;报告总司令!这几天物价又涨了。五百万只合买四斤馒头‐‐&rdo;

&ldo;涨得这么凶?可是市面看来还不坏嘛。&rdo;傅作义只手打起亮掌、遮住眉沿,想看得更远、更清楚些。

&ldo;报告总司令!涨得是凶,随日子涨。老百姓有俩钱儿就赶紧买了东西‐‐不买赶不上涨,买了拽着劲儿涨。今儿一早鸡子儿八个卖一百万,到晌午一百万就只兴买三个啦!&rdo;

&ldo;钱财如粪土,此言不差。&rdo;傅作义叹了口气。

&ldo;报告总司令!街头弄尾厕所儿里法币满地,老百姓把钞票当手纸,都说这叫废物利用‐‐总司令要作成买卖,法币、金圆券是行不通的,市面儿上除了些小吃食生意,多半儿只认黄金、美钞的账了。&rdo;

傅作义听到这里,猛一分神,前后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三两秒钟时光,他忘了灯市口还有个他亟欲巴结笼络的李绶武‐‐此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他悉心安排的赂网之中,恐难翻逃走遁‐‐可是就在这游魂荡魄的几秒钟里,他只觉青天白日刺目逼眼,反而乍兴昏暗无明之感,视野中的一切闪逝灭迹,瞳眸之中则尽是一片说赤红非赤红、说漆黑非漆黑的苍茫,于是脱口说道:&ldo;是要变天了罢?&rdo;

以上的三千两百字是我第六个失败的尝试。写到傅作义因日光暴射入眼而眩盲片刻的时候,我停下了笔,支颐长思,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ldo;小说里难道非得植入如此富于象征意义的片段不可吗?&rdo;

然而根据傅作义生前最后一次接见访客时的追忆,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当天午后,的确发生过那样的一幕。

那一天,原本已成孤岛之势的长春为解放军攻陷,东北剿匪副总司令郑洞国率领六十余名卫队退守长春中央银行,苦战历时一小时二十分,郑洞国被俘的时候身中三弹,脚下只有一只靴子。八天之后,长春解放军向南推进,直破铁岭。沈阳驻地的国民党军队当下哗变,总司令卫立煌、参谋长赵家骥和辽宁省主席王铁汉等人抢上一架飞机逃往葫芦岛。傅作义本人也没能撑持多少时日。他手下驻扎在张家口、北平、天津、塘沽一线上有五十万大军。然而战线拉得不算短,叫解放军琢磨了个分点截断的杀招、使出一套&ldo;隔而不围&rdo;、&ldo;围而不打&rdo;的切割战术。这让傅作义麾下诸将弄不清敌人确实的数量、组织和运动方式。五十万大军的防线可谓柔肠寸断,在五十天之内终为解放军林彪、罗荣桓部各个击溃。四九年一月二十日,平津之役宣告结束,傅作义和中共签订了和平协议,所余二十万残部接受改编,双方于一月三十一日上午八点整在北平朝阳门前举行接防仪式。傅作义面朝正东,迎师而入,行军礼时眼前又是一阵眩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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