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泽把那件防弹衣拿起来,比社里发的轻些,但是他却觉得手腕被压得生疼。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一万多美金于李润野而言还不是什么天文数字,可这是战区,天知道要费多少人力、心力、财力才能把这么一件衣服运进来。顾之泽想起出发前那一个月,李润野天天都在打电话,用尽一切关系为自己的安全增加哪怕一个砝码。
师父……
顾之泽轻轻抚过这件衣服,冰凉的感觉,让他格外思念李润野那温热的大手和双唇。离开师父已经很久了,受限于酒店的网速只能隔三差五地打个三两分钟的视频电话,每次看到师父的脸,他都觉得师父好像又瘦了……
相思虽然杀人,可是藉由工作的压力自己还能挣得一丝空间;可是师父呢,每天孤身一人回到冷清的家里,面对偌大的双人床……深秋时节,寒衾孤枕,时时刻刻悬心爱人的生死安危,害怕听到电话铃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电话铃……
顾之泽闭上眼睛吸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平安回家。
诺瓦尔把那一包的东西交代清楚后送顾之泽下楼,他拍着顾之泽的肩头说:“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你还要在这里呆三个月呢,伙计祝你好运。”
顾之泽抱着那件冰凉的衣服,重重点点头,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拥有好运气。
***
第二天顾之泽在餐厅吃早餐时远远地瞟见那个NBC小伙子,背着硕大的采访包正在跟一个当地人交谈。顾之泽瞬间想到那张“特别通行证”来,他从餐台端了杯咖啡,正准备凑过去搭讪时又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嗨,Gu!”,听声音还很熟悉。
顾之泽扭过头去,身后站在一个金发帅哥,欧洲人特有的白皮肤,金棕色的眸子,纤长的四肢,看起来挺符合阳光美少年的标准。
“你是?”顾之泽搜索一下记忆库,这么抢眼的帅哥自己没理由没印象。
“我是诺瓦尔啊!”帅哥笑出一口熟悉的大白牙。
“诺诺诺诺……瓦尔?”顾之泽吓的直结巴。
“对呀!”小帅哥笑弯了眼睛,“我昨天化了个妆,因为要去对岸,这个样子太显眼了。”
“对岸?”顾之泽立刻来了精神,“你能去对岸?”
“当然!”小帅哥得意洋洋地说,“我有通行证,不像某些人,拿着和谈前的通行证吹牛皮。”说完,他不屑地瞥了一眼NBC的那个小伙子。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么?”顾之泽来了兴趣,眼睛亮闪闪的。
诺瓦尔打量了一下顾之泽,有点儿迟疑:“一张通行证一个人……你……让我想想。”
顾之泽眼巴巴地看着他,满心希望。
诺瓦尔一拍巴掌:“行了,明天一起去吧!”
顾之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就行了?这小子有那么大的神通?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用准备什么东西么?”
“相机,美金。”诺瓦尔果断地说。
顾之泽翻个白眼,还以为他真有什么神通,原来也是跪求“孔方兄”。
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卡纳利亚斯交战双方就以波利瓦纳斯河为界各据一角,对峙的局面已经维持了快一年了,河两岸的居民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来自各国的记者团一般都驻扎在政府军控制的区域,对岸只允许国际和平组织和人道组织的救援力量过去探访难民营。通常每周会有一次红十字问诊,每三天会有一批食用物资进入。
诺瓦尔持有的通行证是*军为了向世界展现其“关爱百姓”的形象而签发的短期证件,持有证件的记者可以进入难民营,但是必须在新闻官的监督下进行拍摄和采访,采访结束后新闻官会检查所有人的相机以确保没有拍到“军事设施”。
诺瓦尔开着一辆连车门都没有吉普飞奔在碎石路上,顾之泽死死拽住车门上的把手以防止自己被甩出去。一路上看到的是被地雷炸得坑洼不平路面,很多地方还有黑漆漆的焦痕;路两边为了防止武装力量埋伏,所有的树木都被砍光了,野草也被放火焚烧殆尽,放眼望去,焦野万里,悄无人声。在一片荒野中,庞大的无线电阵地异常醒目,天线塔林立如网,远处还有固定式的雷达,天线飞速旋转,一排排拱形掩体下掩藏着防空导弹发射器。
诺瓦尔又把自己的脸抹成了棕猴子样,看起来倒的确能和这个焦黑的环境相融合。他一路都在小心地嘱咐顾之泽:千万不要随便拍摄,不要随便采访,不要试图去和军人套近乎,不要向国际组织打探消息……总之,*军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切记不可充英雄、不要玩小聪明。
“Gu,”诺瓦尔严肃地说,“你要明白,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中国新华社是要承担责任的,而且Adair会打死我的!”
顾之泽举起右手,表示我向耶稣发誓!
***
玻利瓦纳斯河上的桥基本都被炸毁了,只剩下一座双向四车道的斜拉索桥,交战双方都在桥头设置了哨所和检查站。诺瓦尔把车停下来,交出了自己和顾之泽的证件,又拿出了政府军开具的“外国记者,请予以协助”的证明。荷枪实弹的哨兵用枪指着顾之泽的脑袋把他逼下了车,然后把那辆破得几乎没了前引擎盖的吉普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就差把座位拆下来了。诺瓦尔大张着双手和顾之泽站在路边,浑若无事地说:“每次都这么查,没事儿,他们就是意思意思,做给河对岸的人看的。”
顾之泽顾不上听诺瓦尔说话,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哨兵的那搭在扳机上的右手食指,生怕他一个咳嗽就扣下了扳机,要知道那微冲的保险可是开着的,枪口距离自己的胸口最多只有两米。
十五分钟后,几个士兵还在检查那辆车,诺瓦尔站不住了,笑眯眯地说:“朋友,那么热的天我请你们喝两瓶啤酒好吗?”
“你带了酒?”哨兵严肃地说。
“带了,就在驾驶座的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