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到我的任务上去。我的任务是清点粮草。”
“人总是要吃饭的,粮草一天天变少。一开始稀饭里还能见得到米,后来只能舀得到水。”
“终于有一天,连我都忍不住了。”
“我想要去问将军,离阳城到底还会不会有援军。”
“终于,那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向将军深夜久久未熄灭灯火的营帐走去。我知道,将军一个人在里面。”
钟行之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纪未中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描写。
纪未中继续讲述,并没有接收到钟行之的暗示:“将军见我进来,却好像并不惊讶。他竟然让我坐下来。”
“将军开口了,但他的声音却显得特别疲惫。他明明白天在众人面前时,一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但我那时候细细看他,却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将军对我说:‘纪未中,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很惊讶。按道理来说,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记得我这样小兵的姓名的。”
“将军对我说:‘离阳城的粮草,你是清楚的。’我点点头,这句话不假。我也非常清楚,离阳城光靠自己,是撑不了多久的。”
“庄胜将军告诉我,他已经写了很多封书信向朝廷催促那十万的军饷。但是朝廷始终给他的回复就是,坚守离阳,以待援军。”
“于是,庄胜将军才一直告诉我们,朝廷已经发来了十万军饷,就在路上了。”
“只是京城到离阳要经过太多关卡,因此才到得慢了些。”
沈以宁很清楚这件事情,因为她在母亲那里见过舅舅的家书。
“将军吃的穿的,与我们普通士兵无异,甚至还会将自己的馒头省下来,给别人吃。”
“但外面的援军和军饷不来,离阳城内,无论再怎么节省,也终究是杯水车薪。”
“燕人将离阳城团团围住,战火几乎是日夜不息。我们常常是白天要面对燕人的进攻,晚上还要轮班驻守或者是修补城墙。”
“这么长时间里,只有沈吉昌将军从阴平关调来了一些粮草,这才避免了离阳人吃人的惨剧。”
“但实际上,我敢说,我们离阳城,从始至终,一分钱都没有见过!”
“那些朝廷一直说在路上的军饷,我们一分一毫都没见过!”
纪未中斩钉截铁地抛下这句话,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仿佛是在压制着极大的愤怒。
“我的弟兄们都死在离阳。三万百姓的亡魂在冀州日夜号哭啊!我本来也想一死了之,但是我死了,将来谁去给将军报仇?”
“但像我这样,当时没有死在离阳城中的冀州兵,之后都被按照逃兵论处。”
“我不能死在燕人的手里。”
“于是,我才出来落草为寇。我只劫富户,从不劫平民。”
“终于,裴狗贼,让我在这阳平关等到你了,”纪未中咬牙切齿,“当时,你离离阳最近,你却按兵不动,一点粮草都没有借给离阳!”
“你不得好死!”纪未中狠狠地撂下这句话。他似乎自己也累了,闭上了眼睛。
钟行之静静地说:“但是,在之后朝廷的调查里,明明是庄胜将军私吞了那十万军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