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翼代首,缴了她的尧光剑,算是仁至义尽。可没有翅膀与尧光的她,要怎样才能在这四处危机的天地间活下来?这与杀了她有何不同。苏缈挣扎着站起来。浑身的疼痛,令她猛吸一口气,冷意直达心窝。积雪的山道,十分难行。阴寒谷风呼啸刮过,道旁的枯木配合着狂风,摇晃似鬼魅阴森。苏缈身后的雪地,留下一条蜿蜒的血痕。双翼被割的痛,和心痛相比,到底哪个更加深刻?她跌倒雪地,一股酸痛疯涌心间,苏缈终于没忍住,眼泪冲开脸上的血……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黄昏,温源向她伸出手,把她带回了长佑寨。结束她漂泊的,是他。将她驱逐的,也是他。幼时眉心留下的伤痕,温源为她刺做红印,化丑陋为美丽。为她抚平旧伤的,是他。让她再添新伤的,也是他。婚期定下后,温源送给她一面护心镜,是他剜下自身的蛇鳞所制。然后,笑着问她要回礼。用温柔爱护她的,是他。劈碎她的回礼的,也是他。他如此的绝情,是真的如其他半妖一般,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还是……嗤。苏缈抠住一把雪,酸涩的喉咙发出一声笑。——还是,这寨主之位,容不得一点瑕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温源舍弃她的时候,绝情又果断。而她,既放不下心里那点坚守,又舍不下情爱,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属实活该。如果还能活下去,她一定,不会再这么傻了。苏缈记得道旁有个山洞。蹒跚扶着山壁进去,一股气卸去,她终于两眼一黑,倒在一地碎石上。……风雪呼啸,从白天刮到晚上。“咳咳……”灌进来的冷风呛进口鼻,咳嗽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痛得苏缈满头虚汗。人也清醒了。身下趴的是干草堆。她记得,自己分明摔在碎石上了。抬起眼皮,洞内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脸上有湿湿的感觉,许是在梦中哭过。鼻腔湿润,黏黏糊糊,感觉很糟糕。她抬手抹了把脸,随着手的动作,薄薄的衣裳顺着肩膀滑落,露出瘦削的背和背上的伤口。冷。想要提起衣裳,手肘却撞倒了什么东西,叮当一声脆香。一摸,很熟悉,是她的小药瓶……不是已经给了那个受伤的人类么。瓶子轻巧,里头的药已经空了。苏缈撑坐起来,调整了面对的方向,眼睛终于见到了光。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洞口,衣袂轻荡,身披着薄薄的月光。他是……她下午遇到过的,那个受伤的男人。男人的一切还如今天下午一样,白衣,赤足,披发,还有……沉默。他将双手拢于袖中,背后乌发如云。明明处境狼狈,却依然保有月光一般高不可及的贵气。他不知以这样的姿势呆了多久,抬起的衣袖上已堆起薄雪。男女有别,同处一洞稍显不妥,更何况,她衣衫不整。许是避嫌吧,他便只能呆在洞口吹冷风。不是叫他早些下山么?苏缈摸索着穿好衣裳,扶着石壁站立起来,缓缓地挪到洞口。腿脚稍有些发软,背后的伤口用了药以后,已不再那么痛。半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的。“多谢。”她说。男人听到声音,朝她的方向侧了半张脸。苏缈终于看清楚他的脸。说不出的清俊。他有一双澄清的眼,似古井无波。而这双眼,并未因她的答谢而起任何涟漪。“还你的罢了。”声音好听,但口吻如这个冬日,凉凉的。“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么?”苏缈问道。不怕半妖寨,也不怕她?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倒是见他闭上了眼睛。相比起她,这个男人似乎更喜欢洞口的风雪与月光。半妖素来不受待见,这位虽说不像别人怕得屁滚尿流,但,大约也不想跟半妖有什么牵扯。一个寒噤,让她放弃了追问。苏缈堆了些干草,捡了几根枯枝,勉力燃起妖火,将篝火点燃。“咳咳……”身体尚虚,不免又是一阵咳嗽。半妖也就使得出来那么点儿妖力,点完火,她的额头便冒了一层虚汗。“洞口风大,不妨进来烤烤火?”苏缈冲洞口那人道。此人气度不凡,定是富贵出身,大抵不会取火。他腰间坠着一枚青玉,光泽细腻,质地柔和。苏缈今日在玉石铺子里买的扳指,百个也抵不了他这一个。她不由地蹙眉,忽觉得背上的伤口还是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