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脸颊消瘦。
床前低首站立的是一个年老的内官。那么刚才回话的也大概是他。拿着拂尘,看的出身份很不一般。
他看到我立即掩去脸上的倦意,露出暖日般明朗的笑容。且将折子合拢,另外一个年轻的内官上前双手接住,放于案上。
接着,众人都退出殿外。拿拂尘的那个被尉尚睿叫做刘玄的老人与我相视而过时,用一种凌厉的眼神将我打量。然后,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他与我。
我隔着几尺距离,站在屋中央,调头看别处。冷冷地说:&ldo;放我走!&rdo;
他装作没有听见,微笑示意:&ldo;桌上有刚送来的莲子糕。好像很香,尝一尝?&rdo;
我说:&ldo;放我走!&rdo;
他继续着他的话:&ldo;从锦州请来的厨子已经到了。晚上你就可以吃到家乡菜。&rdo;
我说:&ldo;放我走!&rdo;
他终于盯着我回答:&ldo;不!&rdo;
&ldo;那么杀了我。弑君之罪,殊当处死。&rdo;我转眼看他,与之对视。冷漠,坚定。
他说:&ldo;不!不杀也不放!&rdo;
&ldo;为什么&rdo;
&ldo;我还有第三个选择&rdo;他停了停&ldo;拿你威胁尉子瑾,谅他也不敢行军半步。&rdo;
&ldo;你……&rdo;手脚刹然冰凉,我深吸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说:&ldo;在那之前,我就咬舌自尽!&rdo;缓缓地,却斩钉截铁,字字决裂。
他抬手抚住自己的额头,紧闭双眼意外地笑了:&ldo;我在你心里果真就是这样?&rdo;笑容凄然、沧桑与苦涩,骄阳黯淡下来,眼底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灰色落寞。感觉整个人顿然颓废。
笑罢,开始剧烈地咳嗽,胸口不停地振动,右肩透过白色的里衣润出淡淡地红色。似乎伤口又裂开了。
站在那里的我心里虽然手足无措,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
稍微喘息过后,他拿起枕边的白绢,接住从嘴里呕出的鲜血。
我终于叹了口气,犹豫后走到床缘坐下。轻轻拍他的背,顺气。再夹起衣袖为他搽拭额角的汗珠。
他用左手腕拂去嘴角的血迹后微笑:&ldo;你还是舍不得。&rdo;虚弱地连吐字都有点颤抖。
我想去叫殿外守侯的内官请御医。刚一起身,却被他猛地拉倒紧紧拥在怀里。
我惊慌了:&ldo;尉……皇上,伤口会裂开的!&rdo;
他在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ldo;没人的时候,叫我尚睿。我以前一直都在想,你用那种特殊又好听的锦州口音唤我名字的情景。当时,见你掉在河里的瞬间,我的心都凉了。我不该逼你,不该的。&rdo;
我的双手垂在那里,没有回应。也不敢挣扎,怕伤到他。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却可以清晰分明地听见他的心跳。激烈且狂乱。与杀人时的那个黑夜截然相反。双臂收得很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说:&ldo;等我一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了……&rdo;
然后抱住我的手渐渐轻去,头慢慢下滑,失去知觉。
我屏住呼吸,不让眼眶中的东西流下来。
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象和煦的阳光,给予别人温暖的同时也带着刺眼的疼痛。那种交错的感觉,像骄阳下收回的双眼晕眩并且湿润。
我没有直接回去,眼见内官、宫女、御医们及匆匆地来来去去,嘈杂、忙乱,而呆站在康宇殿外的台阶上。
回怡园,天色已经灰暗。
碧云、碧莲在掌灯等我,看到我时惊呼:&ldo;闵姑娘,你受伤了?&rdo;我顺着她俩的目光低头。发现罗裳的左肩也沾上了他的血迹。
剑州。
在漾水下游,京都南下一百多里。地处中域,出了剑州郡城往西十里便是古舜。上古神话传说中宏伟的帝都,在一段莫名、神秘的历史与故事中颓败下来。
而剑州的行宫是皇室秋季在西山园林狩猎时驻扎的御所。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宫廷。那种奢华与震撼是在高大宫墙的外面所感受不到的。无法想象,若是到了京都里真正的皇宫,一种更为夸大的辉煌是否会让我颤粟。
有时,如天压下的气势与威严能使人不自觉得躬背,低头,无法仰视。而他,尉尚睿,就是在最顶端,掌握着这一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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