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男人眉头纠结,从怀里掏出50块,那纸币背后写着字,他指着字道,“你要找的人叫梁有娣。可这个人叫贺笑眉,年纪也不对,她32岁,也不是泸洲人,但目前最接近的就是她,你再想想,是不是叫梁有娣?不是招娣、盼娣、来娣?”“我要记得还找你?”宋宇把鹌鹑蛋吞下去。那纸币上写的是一串关键信息:巫江,兴裕饭店服务员,贺笑梅。他不解,“可能改名了?能查到改名的信息吗?”瘦猴说,“当然能,但很复杂。不是钱能解决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着你的照片直接问她。”宋宇摇头说,“不要,不要提我。”“…我试试能不能再跟她身边的人打听看吧。这样的人流动性大,打一枪换个窝,有的躲债的或者逃犯,眼睛耳朵更灵光,知道有人打听自己,马上就跑路。”瘦猴叹了口气,“后几天我不去药房,潮汕仔在,你有事就找他,或者打我传呼。”宋宇想想说,“要不你别管了,我总感觉咱们给盯上了。”他给了瘦猴五百块钱,“这是尾款。下次我找别人办吧。”瘦猴说,“你要直接找你干爹那边的人?信得过吗?万一捅出去…”宋宇烦躁地叹了一声,蹲下去朝瘦猴挥挥手,“你别问,滚吧,看见你头疼。”“叼毛。”瘦猴骂了一声,把钱揣进兜里走了。苏朝晖是被屋外的发动机声吵醒的。在醒来的瞬间,他还有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感,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后,便没了睡意。一束日光照进屋内,能看见空气中缓缓飘散的尘埃。通过天色判断,是早上七八点。门紧紧锁着,苏朝晖走到痰盂边小解。屋外的楼梯上不时传来脚步声,宝玉和兴旺还没醒,串子却不见踪影,苏朝晖睡觉浅,也没察觉到他离开的动静。通过脑袋大小的透气口往下看,屋外停了两辆面包车。同时房间的木门也被重重地砸响。这车里撤掉了座位,挤一挤能坐得下将近20人。苏朝晖和其他一行人上了车,看见车窗贴着反光单透,外面看不见里面。副驾驶的老蛇在点名,点到苏朝晖的时候,往他身上扔了一个书包。“工作的时候不许抬头,有人扔钱你就磕头。”老蛇说,“否则后果自负。”说完给他一套学生味十足的格子衫勒令他换上。书包里是病例单,成绩单,和一张铜版纸,纸上写着:我是贫困生,父母患病,收入微薄。无力支付学费,请好心人帮帮忙。病例单里的字龙飞凤舞,成绩单上的分数很高,一看就是优等生。苏朝晖在淮陵也常见到贫困生乞讨,当时他没想过这是假的,因为太容易穿帮了。“如果有人问我哪个学校,哪个老师,班里有哪些同学,可怎么答?”他嗫嚅着问了一句,车厢里随即响起一阵哄笑。苏朝晖这么问,并不是要问题的答案,而是在假设自己求助和逃走的可能性。老蛇却说,“给钱的人里有我们的人,谁刁难你,他们会解围。”他们?苏朝晖心一冷,也就是说,自己求助的人里,有一半的可能是同伙,他们会假意帮忙,甚至把自己带去派出所,实际上半路拉回山里,后果不堪设想。这个险值得冒吗?从山路开到市区,开了快两个小时。因为他们走的不是直路,而是一直在城里绕来绕去,每到一个地点,车上就下三四个人。快到中午的时候,车里只剩下苏朝晖,宝玉和兴旺。抵达一处桥洞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下。老蛇先行下车,往四周看了看,午后的街头人比较少,兴旺一下车就跑得无影无踪,宝玉拿了个二胡往集市的方向去。苏朝晖的被指派在一个桥洞下,两边有很窄的人行道。桥洞也是流浪汉的最爱,可现如今流浪汉也按资排辈抢地盘,显然好地盘都被这个组织“收编”了。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苏朝晖人生中最屈辱、最难捱、最刻骨铭心的几个小时。在他人生过去的十来年里,始终都是以一种骄傲的姿态,成为着别人榜样的存在。聪明懂事,成绩优异,善解人意,积极进取。他是尖子生,是课代表,是学习标兵,是女孩子趴在窗前争相偷看的校草。这十年他一刻都不敢松懈,因为这样的拥戴让他觉得舒服,让他觉得被尊重。此时,那十多年来的美好一切忽然就像梦幻泡影般纷纷破碎。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现在跪在一张破损的铜版纸前,把头脸埋得低低的,对着素不相识的人磕头致谢。尊严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可大可小,小得形如鸡肋,大到压垮一个人的心气和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