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来,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凳子前,一口一口,缓慢地喝着杯中的水。“小亮,我们走。”九妹的手搭上了门闩。嘭——!玻璃碎片散落满地,室内一片死寂。九妹应声倒地,五哥狰狞的脸出现在她的身后。“九妹!”苏朝晖大惊失色,他看着五哥,看那手中的茶杯只剩半截,杯底沾着黏腻的血。“我他妈说了再等等!你他妈的非要逼我!”五哥彻底崩溃,在九妹身边又踢又踹。九妹像个无声的沙袋一样,无声地晃动,唯有鲜血汨汨,从她的发间流出。五哥踢打一阵,忽然停滞,他抬起头,目光转向苏朝晖。苏朝晖头顶一凉,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五哥手臂,“哥!听我一句!听我一句!不要声张!一切等到会后再说!”这二字仿佛强力镇定剂。五哥真的冷静下来,他放下杯子,点头如捣蒜,“对对,开完会,开完会。”他呆呆地重复。苏朝晖蹲下身,试探了九妹的呼吸,活着。他微微松了口气,准备开门,让那门外四个大汉进来收拾残局,自己好悄然撤出。“五哥,家驹的事你考虑…”就在此刻,老杨呜呜喳喳挤进屋内,看见这惊心一幕,顿时两腿一软,好在他也是见过事的老员工,勉强能扶墙而入。“怎么了?”老杨看向苏朝晖,看他脸颊青紫,也挂了彩,“你怎么回事?”苏朝晖道,“五哥找我问话,我没事,九妹她…”“她非要逼我!”五哥指着九妹,“她逼我!她非要现在放走家驹,我说等会后,我亲自道歉,她非不听!她一心要跟我作对!”“那你也不能这样啊!”老杨面对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大脑运转也变得艰难,他检查了九妹的伤口,又道,“家驹的事不简单,我认为要马上向他道歉。”五哥依旧坚持,“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里我说了算。”“先把九妹送医院去。”苏朝晖抹干净脸上的血,“其他的你们商量,我先出去了。”午后的走廊上,依旧放着吵人的流行歌,员工们打牌的打牌,做游戏的做游戏,闹闹哄哄,嘻嘻哈哈,丝毫没察觉某处那场惊天动地的决绝纷争。“小亮哥…”中午一桌吃饭的女孩看见苏朝晖正步履蹒跚地往里走,想要追上去问他,却被身旁的老员工扣下。苏朝晖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微明今夜无人入睡。深夜是新马最安静的时候。这几天,为了筹备表彰会,老员工们忙得脚不沾地,外出的外出,干活的干活,回到宿舍,累得倒头就睡,抑或干脆睡在外面的旅店。总之,整个宾馆忽然空旷了不少。也是在这一刻,储物间内稀稀疏疏的响动,也比白昼稍微明显了一点。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内,宋宇喝光了最后一滴水。他感到阵痛和低烧在慢慢消退,体力在逐渐恢复。“老罗,你就不想办法跑?”他叼着瓶子问。罗马哀叹道,“前几天,我跟你一样能闹,后来他们折磨我,逼我签字,我不肯签,就互相耗着。他们不给我吃饭,我不给他们签字,消极对抗。”他苦涩地摇摇头。宋宇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街头要饭的经历,他不得不承认,在饥饿的时候,哪怕是味同嚼蜡的硬馍馍,也是山珍海味。他敲着干瘪的腹部,“饿死了,不如被卖去当鸭!凭老子的姿色,起码吃香喝辣!还能认识大款!”罗马终于被逗笑了,这是他被困新马一个月以来首次露出笑容。“艾,老杨来送饭的次数多不多?”宋宇忽然问。罗马摇头道,“很少。我不归他管,这里的老员工不都有要跟进下属吗?他早晨来看你,那你归他管吗?”同时,在走廊另一端的宿舍里,苏朝晖也辗转难眠。被棍子夹伤的脚踝不时传来钝痛,细微,却难熬。像细小的虫子,冷不丁往脑子里钻一节,停一会,再钻一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什么时候停。那几个高壮汉子,一看就非常精于折磨人的门道,他们知道怎么让人觉得疼痛,达到恐吓的目的,且不会真的致残致死。这才是新马的真面目。苏朝晖想起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他们显然毫不知情。下午的时候,九妹以过度劳累晕倒为由,被五哥送往医院。五哥至今未回,而九妹的伤势也不是一时半会能下床的。苏朝晖深深地知道,这次九妹重伤,自己是帮凶。从那晚自己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开始,自己所利用的,就是九妹仅存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