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客厅和卧室都还亮着,唐卫国走近儿子的卧室旁,“小铎?”他敲了敲房门,“还在学习呢?”卧室里安安静静,没人接腔。唐卫国知道,儿子还在生自己的气,自己阻拦了他梦寐以求的留学计划。唐卫国于心有愧,于是开门进去,想要缓和关系。唐铎趴在书堆里,闻声抬头看了唐卫国一眼,没有说话。“别太累。”唐卫国看看唐铎堆积成山的习题册,“也不是非要上清北,我跟你妈都是三流大学的,也不愁吃穿。”唐铎听见三流更来气,他扔下笔,“人要往高处走,一代要比一代强,你这辈子就混个三流,我再不往上爬一流,回头四流都没戏了。这叫阶级掉落。”“什么阶级掉落。你哪学的资产阶级糟粕,”唐卫国不满道,“别小小年纪就把人分三六九等,只要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问心无愧,到哪都直的起腰杆。”唐铎争辩道,“我哪不踏实,哪不堂正?人家offer都寄到家了,学费全免,还有生活补助,那是我偷来的吗,我骗来的吗?”“小铎,”唐卫国耐心地说,“你还小,还单纯。不了解社会。据我所知,那学费啊补助啊,都是博士生才有的。你只是读本科,又不搞科研,又不发论文,你不为大学创造价值,人家凭什么花钱养你?”这话伤到了唐铎的自尊心,他有些激动地反驳,“人家看上我的分数,我的潜力。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做科研?我参加那么多科技竞赛,我拿过奖!我又不是你,没上进心,一辈子就当个弼马温。”其实这话一说出,唐卫国就后悔了,他最近一直在愁这件事,知道这offer大有来头,万万接不得,于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覆水难收,而唐铎的逆反,更是火上浇油。“小铎!”唐卫国板起脸,“不准这样跟我讲话!”无数个夜晚,每当李永平听见爷俩的争吵,都是这样披着衣服过来劝架的。对于丈夫拒绝儿子出国的事,她也十分不满,因此果断地站到了儿子的阵营。“唐卫国,你平时对孩子不上心就算了,现在人家大学求着去,你为什么不同意?”李永萍抱着手,“前几天跟单位几个老干部吃饭,都在吹自家孩子的大学多好,问到小铎,我都不敢出声。”唐卫国愧疚万分,他艰难地隐忍着,却不能说出真实的原因。他不能告诉唐铎,这一切是侯镇林在背后的操纵,这是一场阴谋;他也不能告诉唐铎,资助他的是个不择手段的商人,为了拉拢自己,不惜将孩子算计到局里;他更不能告诉唐铎,得到犯罪集团的支持,不仅会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更会成为他人生中难以抹煞的污点。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沉默。他再开口,就会在儿子本就脆弱的自尊心上扎出更深的口子。作为一名老警察,唐卫国看过太多肮脏的角落,他希望孩子永远都不要看到这些。因此他不要求唐铎功课多好,上多少补习班,偏偏但唐铎十分要强,还很有理想,唯独天资一般,拼尽全力,也就考个中等偏上。唐卫国看在眼里,他甚至羡慕那些抱怨孩子不学习,不上进的同事,自己的孩子太爱学习,身体都垮了,还不如懒懒散散地混个中不溜。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只希望唐铎快乐地成长,希望他永远遨游在书本的海洋,永远心怀阳光,神采飞扬,成为一个快乐的普通人就足够了。“不是我不同意,我们要从长计议,把问题搞清楚。”唐卫国解释道,“人家名牌大学,凭啥免学费?凭啥还给生活费?哪有这么好的事!”李永萍皱眉道,“唐卫国,你要还能为小铎想,就别整天瞎忙。你要忙可以,那小铎也是我儿子,我也有话语权。”她拉过唐铎,“小铎,今天我就要拍板,你出国的事,我同意,我的工资不多,但省吃俭用,起码不会让你露宿街头!”唐卫国一听急坏了,他拽过李永萍,把她推回主卧,将门反锁。“永萍,我们夫妻快三十年,我人品你还不信?”唐卫国低声道,“小铎要真想出国,我们给他找学校,咱俩工资凑凑,也能供他。不能要这来路不明的通知书。”“那是正经大学,怎么来路不明了?我们找能有现在的学校好吗?”李永萍火气未消,“小铎心比天高,你不是不知道,我听说,国外很多大学都是名气越响,学费越高。咱那点钱找的学校,他能看上吗?咱俩省吃俭用可以,读书是钱凑出来了,以后小铎娶媳妇的钱呢?现在不是冰箱彩电洗衣机了,是房子车子和彩礼。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