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梁薄皱眉。
“是……方将军。”斥候说出这个名字时还有些犹豫。因为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人与方将军十分相似,但却并没有看清晰正面,对方就已经退去了。
“你可确定?”梁薄大惊,不由自主的看了身边的方笑语一眼。却见对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梁薄心中顿时不知是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
“末将……不是很确定。末将只远远见了那人一面,且他们似乎发现了末将的存在,却并不抓也不杀。而是放末将离开……”斥候也是心惊不已。对方的感知十分敏锐,不止一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是,对方却并没有有所行动,而是放任他躲在暗处,从容离开。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梁薄只想仰天大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方笑语不急着杀他。她就是在等这一则消息。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他苦心要坑害的那位方大将军。如今已是安全活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半路上阻截了逃回来的流沙国残兵。
让狐狼草原攻打流沙国,迫使流沙国的将士回援,然后让大裕朝半路伏击,迫使他们再退回大承境内。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却不得不按照方笑语计划的路线来行进。
大裕朝是与大承大周一样富饶强大国家,远不是区区流沙国和四十万兵力就能对抗的。所以他们不会与大裕朝殊死顽抗,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而他们一旦退回大承国界,大裕朝顾忌大承的想法,或许不会再追击,可这一切也不过是方笑语为他们设计的退路而已。因为在大承的国界之内,除了这边城的城墙上,竟然还埋伏着另一支军队。他们由大承的战神方剑璋带领,要伏杀几万人不在话下。
梁薄突然想到,京中传来的消息称,皇上拨了五万京畿卫给方笑语,让她带兵前来北燕。但他却只见到了方笑语其人,那五万京畿卫此刻却下落不明。
那支神秘军队绝不可能是镇远军。就算他再不主事,这军营中若是有五万大军调离,也定然会传到他的耳中。所以,那支神秘军队,定然是那五万京畿卫无疑。
但是,从斥候的回报中他可以听出来,对方伏击了流沙国的残兵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安然撤退了。明明以那样的能力,又是方剑璋亲自带队,面对流沙国残兵兵荒马乱之时,为何就轻易撤退了?
只是为了保住兵力不失?
不对。战争之中,折损人马这是人之常情,身为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不会天真到害怕手下的兵死伤便放敌人从容离去。定然是有什么理由的。
他沉思半晌,却突然看向了方笑语。
莫非……?她想将这些人重新引回此处?
为什么?为什么能在半路就伏杀至少一半的人却不这样做,偏要将这些残兵引回城墙下?
“梁将军。这一战,便是你的埋骨之处。今夜,还请梁将军好生歇息。明日,或许会有一场大战,需要将军……拼尽全力。”方笑语用这样一句话为梁薄的疑惑作了解释。
梁薄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方笑语。莫非只是因为要他去死,所以就将二十几万人重新赶了回来?
莫非,她要他一人独自面对二十万人?
梁薄最终苦笑。果真是报应。他设计方剑璋与五万大军面对五十万的敌军,死伤殆尽。如今,方剑璋的女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他一人独对二十万人……
这确实是一场注定的送死之行。可是他却不能不听。因为他得为他的家族着想。
“末将听命。”梁薄终于还是低下了头。认了命。
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二日一早,梁薄就已经换好了他最心爱的铠甲。这身战甲。已经陪伴他无数个念头了。仔细想想,这战甲好像是他第一次斩首敌方大将,奠定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于是方将军奖励他的。
那之后。他就珍而重之的穿着它,一路陪伴自己在战场上厮杀。它就如同是他最信任的伙伴,已经无数次的救过他的性命。
而如今,它却要陪着他埋骨在城下那片战场之上了。
难得的,昨夜他睡得无比踏实。明明明日就要赴死了,但却没有多少恐惧。就如同往常上阵杀敌一般,每一次都抱着会死的觉悟上阵,活下来时就感到由衷的兴奋。
“梁将军,可准备妥当了?”此时的方笑语。也身着一声明亮的战甲,只是那战甲看起来并不冗沉,穿上之后。反倒是让她有了一身经过不让须眉的之感。
“大小姐,流沙国善使骑兵,而我北燕却多步兵,你要小心。”梁薄第一次叫了方笑语大小姐,而非是钦差大人。
昨夜他睡得踏实,却也做了梦。梦见最开始从军的时候。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第一次上战场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兵。一路攀爬一路晋升,成了镇远军的四个副将之一。回顾起前半生,他突然觉得很充实。其实那些被人羞辱被人看不起的小小怨愤早就不那么重要了,可偏偏他没有认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念之差,满盘皆输。
“梁将军,为将者的宿命,即便要死,也要死在那片战场之上。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仁慈,而是因为于你而言,有着更好的归宿。你之罪,罪不容恕,即便我网开一面放你一马,即便让你安全的回到京城,你也依然无活路可走。而我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且睚眦必报的人,你害我爹,害我夫君,让我险些失去了他们,所以我不会放过你。在我眼中,你唯死一路可走。但这么杀了你,未免也太可惜了。你曾经,毕竟是百姓心中的护她们周全的英雄。英雄即便陌路,也该有属于他的葬身之处。你是军人,军人,就该死在战场之上。所以梁将军,安心上路吧。你的家人,只会以为你是为大承而战死沙场。他们不会知道你做过什么错事,不会知道你曾走错了路,他们会以为你生是英杰死为鬼雄。他们会继续以你为傲。去吧。”方笑语眼中没有怜悯,却也没有仇恨。
仇,已经报了。只要梁薄战死在沙场,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他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死,这都不重要。
梁薄突然觉得鼻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