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第一炉鸭子冒出油香的时候,婶婶陶四萍也下楼了。
&esp;&esp;几年前丁遥顺利考上余江一中,欢天喜地打算寄宿,谁成想陶四萍却确诊了乳腺癌。为了帮衬店面,也为了节省开销,她不得不留下来,继续跟各种形状的鸭子为伴。
&esp;&esp;放血、拔毛、去内脏,一个人就是一条流水线。
&esp;&esp;“给我吧。”这么长时间的化疗吃药,陶四萍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干柴,声音也不复以前洪亮,喉咙里像是藏了把破锣。
&esp;&esp;丁遥没拒绝,拧开水龙头,边打肥皂边汇报哪些弄好了,哪些还没洗。
&esp;&esp;“知道了,去上课吧。”陶四萍说。语气淡淡的,谈不上热切。
&esp;&esp;丁遥回房间拎出书包,一直到离开油腻滑渍的后厅,才肯摘下头上那滑稽可笑的塑料袋。
&esp;&esp;店面的卤菜柜早早点亮了橙黄的灯,映着新摆上的烤鸭卤菜油光诱人。
&esp;&esp;丁建华瘦瘦黑黑,像是根叶子掉了精光的树枝,无精打采的。他叫住丁遥,拉开柜台抽屉数起零钱。
&esp;&esp;他问:“上学去吗?”
&esp;&esp;“嗯。”
&esp;&esp;之后是沉默,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这十年里,他们都是这样过的。
&esp;&esp;“爸,给我三百块钱。”丁滔打着哈欠从楼梯蹦跶下来。
&esp;&esp;今年刚十三岁的他个子还没开始长,脸上却已经冒起了青春痘,一大片红色起伏藏在额头,让原本白净的脸看起来有些邋遢。
&esp;&esp;“又要钱!”丁建华声音提高,不耐烦道,“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esp;&esp;丁遥正欲接钱的手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esp;&esp;果不其然,丁滔望见这画面,又叫起来:“你都给她钱了,凭什么不能给我?”
&esp;&esp;“她有事情!”
&esp;&esp;“我也有事情,我同学过生日,大家都送礼物了,就我没钱送,我都丢脸死了!”丁滔嗓音雌雄莫辨,尖锐又刺耳:“你偏心!你要是不给我!我就问奶奶要去!”
&esp;&esp;丁遥沉默着将那堆零钱揣进包里,不管耳边燥热,头也不回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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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天虽亮了,乌云未散,整个街看起来都黄亮黄亮的。
&esp;&esp;丁遥小跑到公交站等车,花哨的广告栏印出模模糊糊的脸。细眉杏眼,嘴角抿着,早早褪去了婴儿肥的脸轮廓柔润。
&esp;&esp;她穿一身干净素白的校服,短发拢在脑后,扎成低低的马尾,低头略微勾着背,清瘦得来阵风便会倒下,夹在三三两两的路人中间,平凡得过眼就忘。
&esp;&esp;大概是运气不好,公交车行了没两站就刮蹭了一辆出租,司机抻着脖子开始扯皮,所有人只得下车等下一辆。
&esp;&esp;丁遥等不及,拽着书包带子一路狂奔。刚到校门口,书包倏地一轻被人提起。
&esp;&esp;她回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明净得像是浸过水的玻璃弹珠。
&esp;&esp;凌晨的画面再度翻涌,那片毫无生气的青紫色跟面前的人重叠,比恐怖电影更吓人。
&esp;&esp;丁遥喉咙发紧,又惊又惧,握着书包带的指头阵阵发麻。
&esp;&esp;“怎么了?”见她面色难看,林川笑容僵在嘴角,“我吓到你了?”
&esp;&esp;“没有。”丁遥挤出声音否认。
&esp;&esp;林川还欲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线从人群里传来,引得二人齐齐望去。
&esp;&esp;“老师,我刚洗的头,都没干!扎起来偏头痛怎么办?”幽怨的质问,是丁遥的同桌李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