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英兰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她的大儿子,后座丈夫正拿着果汁果冻耐心地哄两个小女儿。山路两侧绿草如茵,枫树成林。这一片是伊利诺伊州知名的富人区,有些家庭在内战之前就已经来到这里买地建房了,如今还留在这里。付英兰一家要去的地方是她小时候住的老房子。当年,她爷爷奶奶是最早漂洋过海来北美这边打工的那一批华人。温州人擅长做生意,十几年下来攒够了买房的钱,几个孩子娶妻生子,一家人在当地越来越稳,后来就在这边建了第一间自己的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包括付英兰在内的家里人都搬去了别的州,职业各有不同。以前大家回来的还勤一些,等爷爷奶奶接连去世以后,山上的老房子就清冷了起来。各家只有在度假或者工作需要的时候才回来几天。这些年,更是只有她家会回来看看了。车顺着山道蜿蜒行驶,山下的公园人工湖和鳞次栉比的公寓楼挤在一起,共同构成了阳光下令人愉悦的风景。付英兰哼着歌欣赏山道的风景,目光偏移间,她突然“咦?”了一声“亲爱的,咱们家后面的那栋房子怎么在装修?”闻言,付英兰的丈夫莱维朝外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这栋房子卖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怪夫妻两吃惊,这一片住了很多做生意有些样子的华人。虽然有些房子近些年被主人陆续转手,有些跟他们家一样,常年不在这边居住,但互相之间都留有联系方式,有变动会互相通知。更何况,位于他们家后面的这栋房子,是付英兰爷爷奶奶当年一位故人的居所。据说,那位故人回国之前,拜托两位老人照看房子,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回来。在付英兰的记忆里,父亲似乎也和那位故人熟识。小时候,他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找人帮那家修剪草坪,打扫门廊,跟她说些曾经发生的趣事。只是付英兰今年都四十多岁了,父亲现在也有点老糊涂,再问起当年,两人都记不起来了。弄得她也逐渐忘记了这栋建筑的存在。而且算算时间,爷爷奶奶一家是一九一七年搬过来的,那位故人再怎么着,也活不到今年。这么长时间,他的后人从没出现,八成是已经忘记了这一处房产。车停在他们家老房子前,坐驾驶位上的大儿子下车朝后面看去,“他们的外墙装饰已经全部修缮过了,至少一个月前就转手了吧。”付英兰从下车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地,垫着脚往那边看。但别墅区植被很多都是有年头的大树,视线被遮挡的七七八八,那栋房子的位置还在他们家的上方,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装修队开来的卡车车顶。“我过去打个招呼。”付英兰对丈夫说道。莱维先生耸肩,“说不定房子的新主人是孤立主义者,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你看,他新修了那么长的铁栅栏。”正如莱维先生虽说,那栋房子的花园周围,新竖起了一整圈的铁艺栅栏。两米半高,顶上还带有尖刺的黑铁栅栏上虽然做了精致的雕花装饰,但无声表达的,很明显是主人不欢迎陌生访客的意思。付英兰有些迟疑了起来。但想到小时候爷爷奶奶以及父母对那栋老房子费心的样子,她还是决定上前去了解一下情况。毕竟是长辈记挂了那么久的故人居所,要是真卖出去了,她得回去跟爸爸说一声,好让他放心。这样想着,付英兰朝那边走去,远远地,她看见了一个站在栅栏前抬头打量房子的青年。来北美这边待久了的华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和在国内长大的有些说不出来的差异。此时,光是看背影,付英兰就隐约觉得这像是个国内过来的小孩。“你好。”她打招呼。青年闻声回头,神情似是有些惊讶。“您好。”青年试探。付英兰尽量克制地挑了挑眉,没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见过世面。无他,她来之前可没想到,这栋房子的新主人会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孩。是的,她在用漂亮形容一个年轻的孩子。青年的五官轮廓透着股东方人难以用言语完全说明的的清丽感,不是客观的明艳俊秀,稍微有些疏离的冷调,又因为眼底实在干净,对冲掉了那股不近人情。说一个青年像花或许有些不太合适,但他看起来,却让人没来由地想到那些被人精心呵护在玻璃房中,舒展枝叶的荏弱植物。这孩子真的很适合被人保护起来。付英兰心里有点犯嘀咕。她是个老师,这些年见过的同年龄段的青少年,从来没有哪个青少年身上能有如同眼前这人一般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