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凌心母女俩有什么不舒服,都会来请我去医治。慢慢地,竹西馆的其她艺伎,也开始请我看病。我看在凌心的面上,也偶尔给看上一看。
凌心每次在我看完病后,都会给我弹上一曲。她弹琴,也如她的眼泪一般,能把琴弹到人心底去。她女儿病好后,她就开始教她女儿习琴。她女儿也很有音律天赋,小小年纪,技艺便已超出竹西馆好些琴伎了。
“能把琴弹到人心底,我倒想起一人来。白黎,你可记得在庆阳姑姑的寿筵上,余音阁琴霜弹的琴,也是能弹到人心底的。”赵姝儿打断陈若林的话,忽然问起黎慕白来。黎慕白点点头,想起那日琴霜弹的琴,确实勾魂摄魄。本是无形的曲调,却被她弹出人生百味来。
陈若林神色一僵,眼里似有冷意泛起。赵姝儿说完后,又催他接着讲。他呷了一大口茶,缓缓开口。
我与她熟络后,对她的身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她的口音不像是舒州本地的。她告诉我,她本是京城人士,父亲是一翰林医官。因父亲一次误诊造成事故,触犯了律法,全家被收监,随后即被判刑。她家中所有男子均被判斩立决,所有女子一律被发卖至边远之地。
她当时才十六岁,正要定亲。定亲人家,与她家毗邻。只是,凌心家中突遭此变故,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定亲一事也就不了了之。那定亲对象,与她是青梅竹马,在定亲前就已骗取到她的身子。
陈若林说到此处,语气忽然带了一丝狠戾。他刚一停顿,赵姝儿忙催他继续讲。陈若林只好接着说起来。
凌心本来要被发卖到崖州去的,途径舒州时生了急病无法行动,被一个人牙子低价买了下来。
后来,也许是上苍垂怜,凌心急病退去,舒州竹西馆的一个老琴师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她。老琴师本想让她服侍自己晚年,却发现她极赋音律天分。老琴师不顾她年纪已大,开始教她习琴。她也肯下苦功夫学习,加上有极高的天赋,因此,在琴技上很得老琴师欢心。
此时,凌心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忐忑不安,生怕老琴师要转卖她。老琴师得知后,却也没说什么,仍是一如既往待她。她女儿出生后,老琴师十分欣喜,亲自帮她照料,让她安心习琴。她心生感激,感谢老天让她遇到了好人。她的琴艺,也突飞猛进,短时间内就达到了他人下了十几年功夫的水平。
只是,老琴师在她女儿两岁时,生了一场重病,一病去了。凌心也大病一场,病好后,她开始在竹西馆大展琴艺,成为竹西馆头牌。
说完,陈若林拿起茶杯做喝茶样,却不知杯中茶水早就被他喝完了。
“这凌心也太命苦了吧!”赵姝儿听完后,声音有些哽咽,“凌心的青梅竹马知道凌心生下孩子一事吗?”
“不,并不知道。”陈若林重重说道。
黎慕白叹了一口气,在心中盘旋一会,开口道:
“我听过余音阁琴霜姑娘的琴,已觉是天上仙曲。今日听陈大夫一说,还真想听一听凌心弹的琴。那凌心现在可还在舒州?”
陈若林的瞳孔似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一缩。半晌后,他默默道:
“已不在了。”
“陈大夫可知她去了何方?不知我日后有没有缘听上一曲?”黎慕白继续问道。
“凌心后来得知她青梅竹马的消息,便带着女儿离开舒州,找那青梅竹马去了。”陈若林道。
“找到了吗?”赵姝儿急急问道。
“找到又如何?那人既然能在成亲前骗取到凌心的身子,时隔多年,同样也可花言巧语一番再骗凌心一次。可怜凌心那傻姑娘,还一直钟情他呢!”
“真是可恨!世间竟有此种负心薄情之人!”赵姝儿咬牙切齿道。
黎慕白看陈若林眼角似有水汽积聚,心里猜测他应是对凌心动了真感情。只是,陈家世代行医,会同意他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