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大的人了,老一惊一乍的,好好坐着都坐不稳,毛手毛脚的样子,以后嫁去了京中,该如何是好······”
“那便不嫁了呗!”她打断母亲的喋喋不休,拽着母亲的胳膊晃来晃去,“我不嫁,我就要陪着爹爹与您。”
“又说浑话了!”母亲轻斥,“那可是圣旨啊,哪容得你胡闹!”
母亲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声叹息。
她敛去嬉涎皮赖脸,绷紧面皮道:“娘,那您看我这样可行?”
母亲被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一手轻揉她额角,一手摇着纨扇扑风。
她再也绷不住,跟着母亲笑起来,却觉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母亲手中的纨扇,摇着摇着,蓦地窜起一股火苗,瞬间就把母亲点着了。
她哭着,抱住母亲就往地上滚去,企图灭掉母亲身上的火。
母亲却使力把她推搡出车厢。
车厢腾起火红的光,她哭喊着:“娘——”
黎慕白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子,触目是浓稠的黑。
身上的衣衫,濡得汗津津的。
风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知自己又梦魇了。
她已多日未做过梦了,日日都要被赵曦澄威逼利诱方起床。
犹记刚出京的日子,她噩梦不断,次次在火光中惊醒。
直至离开舒州后,赵曦澄以身体不适,推了一切官场酬酢,带着她,悄悄离了去虞洲的官道。
然后,两人乔装改扮,隐姓换名,另辟蹊径赶往西洲。
自此,赵曦澄每日大清早便唤她起来,然后教她剑术,并监督她练习。
一路上,除了纵马趱路,赵曦澄偶尔会领着她顺道寻幽探古、登高览胜、访云谒雾,或是趁购买旅途物品时逛上一逛,遇上好吃的,便开怀饱餐一顿。
白日里过于劳累,以致到了晚间,她沾床就酣睡,无梦一觉到大天亮。
现下,从舒州至虞洲的路上,慢驰的一辆朱轮华盖车,虽仍由杜轩杜轶轮流驾车,但车内并无人。
凉王府的车队,借由赵曦澄要游山玩水,将绕过途中驿站,往虞洲逶迤行去。
横竖,赵曦澄素有行事荒诞之名,不惧流言蜚语。
昨夜,她与赵曦澄临时歇脚于一山涧旁的一无人居住的小院落里,距西洲不过百里路程。
正抱膝默坐间,一点光,如同从冰冷青瓷上折出,幽幽照进她眼底。
黎慕白一悚,彻底清醒,方发觉窗纸已淡透灰青。
估摸着赵曦澄即将要来敲窗唤她,她抹去面上泪迹,就着冷水冲了一把脸,穿好外裳,绾紧头发,依然做年轻公子装扮。
这处院落虽小,却打理得干净齐整,种了不少花草,自带清香。
她揉了揉眼睛,隐约可见墙头爬满了藤,揉杂了蓝与紫的牵牛花,小喇叭似的昭示着黎明即将来临。
墙角有一大蓬紫菀,金黄的花心蘸着露珠,摇摇曳曳,宁静美好。
而在木槿翠羽般的密叶里,粉红粉白的花,含羞带怯,只绽开一个花尖儿。
花枝疏影,朦朦胧胧间,一角白袍,褰褰欲飞,一泓秋水,镂风裁雾。
草簌簌,叶颤颤。剑锋载光,虹芒流转。
时而轻灵如烟云出岫,时而磅礴如碧海生潮,时而散逸如蓬莱荡舟,时而强劲如瀚漠横槊,时而凛冽如层林披霜。
惊鸿照影,飘飖兮若回风流雪。
满院花醉,疏狂兮似万浪摘月。
黎慕白一下看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赵曦澄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