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泡黄汤下去,他乘的那辆货车才开出不到五米。
严维哼著歌,悠哉地从车流fèng隙间挤回来,踩著轮胎爬上去。他哥们指著旁边的路牌,「还有六十八公里就可以下交流道了。」严维打著哈欠:「那我再睡会。如果有人跟上来了,叫我一声。」那人应著,从杂物箱里翻出条发黄的毛巾,擦了擦掌心的汗。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骂声:「还雷达限速呢。我是想超速,超的起来吗?」严维在一片吵杂中睡过去。他睡得很浅,梦到下台阶滑了一下,猛地一蹬腿,又醒了。昏昏沉沉中,晃了一个多钟头才下了交流道。突然听见司机喊:「严哥!」严维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扭头一看,後面遥遥跟著一辆黑色轿车。他一下子全醒了,推了把司机的背,「开快点。」那人也试著超车,却被小车堵在当中,快不起来,也急了:「没法快,严哥,挨到前面路口,全是巷子,你自己跑吧。」严维应著:「你到前面把我放下来。」
刚开到路口,严维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被惯性带得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他朝那哥们一挥手,就窜进巷子里,一路跑得满头大汗,以为把後面的人都甩掉了才停下来。
附近的店铺玻璃橱窗一个比一个擦得亮,映著路人的样子。严维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头发蓬乱,还夹了几根白发,那麽瘦,眼睛也没神。
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低著头擦了几把脸。道路四通八达,一个方向就是一个变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他把外套甩到肩膀上,正准备往前走,突然看见前面的路口开进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出奇的亮。严维吓了一跳,想跑,却发现身後也有车堵著。
那辆轿车横在街心,後车座的车窗缓慢地摇了下来,里面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他有点像郁林,西装妥贴合身,沉稳得让人猜不透,只是老了,五官却像严惜。
严维见无路可逃,乾脆泰然自若的站直了,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人看著他,竟然也笑了笑。「呵。」
严维皱了皱眉头,听见那男人叫:「严维。」
严维的眉头拧著:「一定得跟你们走吗?」
男人听见严维低声抱怨了句:「跟学校里那帮老头子似的。」严维谈起学校,还在用考生谈论试卷的语气,既厌恶又亲腻熟稔,配著风尘仆仆、大龄青年的模样,听得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笑了笑,推开了後座的门,朝他伸出一只手来,「严维,上来。」严维四下望了望,见实在躲不过了,才一屁股坐进去,嘴角扯出一个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车子开得很快,严维看著外面的风景,有些三心二意。
男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严维的背僵了一下,又渐渐放松了。
男人看著他,「这些年,你还好吗?」
严维不知道怎麽说,想了好久才应了一句:「挺好,就是经常换地方。」这句话出了口,明明不是抱怨,却听的人心里难受。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次:「是我的错。才知道你妈妈生了你,她走得早。」严维想著自己的事,只是随口应著。
男人把手放到他背上,拍了拍,收了回去。「都是一家人,吃顿饭,洗个澡,换身衣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有什麽看不开的。我老了,好在有你陪陪我。」严维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皮又要开始猛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