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跑得还算快,但豆大的雨点,后背肩膀仍不免遭殃。庆幸怀里的花束,并未曾打湿打坏,岑嚣知道一定揶揄她这“惜花人”名副其实。朱丽叶塔和粉泡芙的混搭花束,花店的人力荐。她喜欢奥斯丁花型和那种由橘至粉,如油画般的色彩变化,如同人间水蜜桃般诱人,像极了爱情的梦幻瑰丽。滂沱的雨,打湿了本就单薄的连衣裙。水滴,缓缓滑入她浓密乌黑的瀑发中,一道道蜿蜒水痕,勾勒出纤细却青涩婀娜的身体,衣襟紧贴着少女皙白晶莹的肌肤,暧昧得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姚蘼狼狈却笑容温柔,勾人而不自知。夏日空气里弥漫的,是被雨滴激荡起的土腥味和潮湿气。岑嚣很早就把“家里”钥匙给了她,姚蘼明面上还睡宿舍,但在这里住的日子越来越多,只不过她睡主卧,岑嚣住客卧。家长眼里两人仍一墙之隔,但一觉醒来,总会发现他躺在她身边,十指相扣把她圈在怀里,故而主客卧划分不再明确。岑嚣规矩很好,相反是姚蘼……半夜总抱着枕头,悄悄推开他房间的门,他对她从来都是百无禁忌,从不设防,或者夜深他过来瞧她时。姚蘼拽他衣角,楚楚可怜又死活舍不得放手,眼里狡黠却像狐。怕黑、头疼、有小虫子咬……都是她信手拈来的借口,屡屡得逞,百试百灵。姚蘼则化身小尾巴,千方百计痴缠着他,却不会无理取闹惹人生厌,他忙他的,她手里也会拿一本专业课书本。只是他抬头时,总见她眸若秋水,盈泽着朝露,缥缈着夜雾,痴痴凝望着他。岑嚣深深体会一把何谓“甜蜜的烦恼”,亦有克制不住时,他会吻得很凶,近乎撕咬,然后气喘吁吁俯首在她颈侧:“小兔子,你不能总这样!”“我怎么?”她明知故问。他呼吸喷在她耳廓和肩颈,灼起一片氤氲的粉,像极了朱丽叶塔醉人的色泽。某人语带无可奈何地宠溺:“考验我,总要有个限度。”明明是他自讨苦吃约束自制,如今却祸水东引,谁让她无底线的信任纵容,有时还生涩挑衅引诱,让他险些自食其言。他不疯,谁疯?!原本他纳罕的疑惑,仓促间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相信他们之间有未来,是不相信他罢了。明明午后刚过三点,窗外却黑云压城城欲摧,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推开门,却发现家里窗帘全关,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但房间里很沉闷昏暗,她想把东西放到玄关的墙边柜上,再去开灯。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她,瞬间褫夺她呼吸的自由。“咚”是香蕉苹果砸向地面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连怀里的花都被扔了出去,人被他径直抵上墙壁。姚蘼如今对他的怀抱过分熟悉,嗅到一丝冷冽雪松香的时候,心绪已由畏惧惊吓,转变为疑惑不解。但她,拒绝不了他的吻。只是今天似乎不同,他的姿态过分强势猛烈,一点反抗都不容拒绝,用尽全力,像嘶吼叫嚣的猛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牙齿磕碰,很快就尝到了铁锈味~跟上次酒吧似曾相识,是心有余悸的可怕经历。舌尖侵略性的长驱直入,从唇瓣到脖颈、锁骨,不是热络缠人的亲吻,而是撕咬啃噬……“疼……”很快姚蘼嘤哼出声,他却头一回不管不顾,还凭借绝对力量优势驱策她臣服,一向规矩的手更顺着衣襟,慢慢滑到腰肢里,大有往上征服侵略的意思。姚蘼这才慌了:“岑,岑嚣!”“停下……你住手!”结果只是些无力的挣扎,他置若罔闻,气势汹汹,大有和她同归于尽的架势在。但姚蘼很执着,她想“死”得明白,哪怕心悸脚软,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双臂仍紧紧抵住他宽厚的肩膀。她不畏惧,甚至设想过,但一切不该这么猝不及防。舌根被缠得发麻,颈侧淤出殷红的痕迹,朦朦胧胧间衣服像要被推上去,她挣扎欲烈,算是哀求:“岑嚣等等,我……”话还没说完,灯突然就亮了起来,随即她手上有东西“啪嗒”掉了下去。地上,跟两人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不带桃核小兔,反而是平安扣,是她昨天又悄悄去苍岩山求的。她急忙去捡,却迎上他的眸光。岑嚣看起来糟糕透了,瞳仁黑如耀石,如同深渊魔窟,溢出浓郁的冰冷与苦楚,一眼即能让人陷进去。他很是伤情看了她一眼,死死凝视着地上的红绳,却先她一步捡了起来。“你想送给谁,难道你还放不下他吗?”“不是……”她眼眸纯澈,双手紧紧捂着胸口,被肆虐过微张的唇瓣覆这水光,像致命诱惑的蛇果。岑嚣垂下眼,语带嘲讽:“不是什么?难道不是我自己女朋友要出国,全世界我最后一个知道?”“姚蘼,你是不是很无所谓?还是根本没有心的?”这是他能想出语气最重的话,不是谴责,而是自责。姚蘼先是震惊,继而神色转为平静,明眸皓齿却全无血色,言语很苍白:“你知道了。”“对,知道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脸上,神情是烟重色的颓靡:“如果不被人告知发觉,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她眼尾收拢,像坠着盛开的鸢尾,人慌乱狼狈却格外蛊惑人,她手无力地放下,似乎早就做好准备承受惊涛骇浪。姚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岑嚣,我从不奢望能和你走到最后的……”“刚开始,我原本以为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会分手,你仍在临大桀骜恣肆,我逃离临川这伤心地,逃离那些摆布和令人作呕的算计,我们再也不可能产生交际。”“我从不相信天长地久,也以为你是一时兴起,我在等你厌倦,等你嫌恶,等你开口说结束,这只是我卑鄙主观的臆测,我才发现你却当了真。”“你竟然当了真?!”我只会等着你◎“你是不是没打算再回来?”◎最后一句是迟疑,还是自嘲,她亦分不清脸上是苦还是笑。她就是胆小鬼,名副其实。姚蘼的睫毛因泪水沾湿,粘成一簇簇,漂亮清透的鹿眸像含了水汽,她高估了自我承受能力,却低估了岑嚣的爱。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是,却狠狠伤害了他。岑嚣俯下身捡起两圈红绳,衬衫也被蹂躏得皱皱巴巴,领口松垮,露出结实流畅的脖颈和锁骨,眼神一瞥忽然瞧见她雪白脚腕上的图案。“这是?”他略一迟疑。“凌霄花。”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酸涩难受的情绪震荡在胸腔里,脸颊到耳朵都泛着红,几缕黑发粘在额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薄汗。“什么时候?”他掌心微微发力覆上,像带着电流般,神色有些难以置信。水雾迷离的眼半睁着,在鸦青色的睫羽下波光粼粼,姚蘼讲话还带着鼻音:“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窗外,风卷着雨珠毫无规律地乱砸,交替演奏着专属于初夏的交响乐。姚蘼心头滤过一阵苦涩,被层层掩饰的幸福,对她而言像未启瓶汽水里的泡泡,只看起来只渴,但终究隔着玻璃。她一穷二白,能送出手的礼物屈指可数,他不要,她也想送。爱人就该平等,自尊不允许她将自己摆在低位,哪怕这点自尊略显可笑。岑嚣的掌心好烫,紧紧抓着她的脚腕,纤细欲折像落了片雪。凌霄花那绚烂的红,让人遥想起绿叶满架上花枝伸展,一簇簇桔红色像喜气洋洋的小喇叭,缀于枝头,迎风飘舞,那生机盎然的生命力,格外招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