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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页(第1页)

但清庸的道是“慈悲”,且已到了冲击分神的关键。被涤尘斩杀的千万人性命重要,可一个小童的性命便不重要么?若此刻道心动摇,他便离得道永远都差之一步。好在那孩童开口了。洞天中灵气暴乱,凡人大多是痴傻无礼,不懂道理、不遵人伦的状态。时逢荒年,饿殍枕藉。那小童,便被养不起的亲人卖做了“羊腰”——即饥荒中让人食用的两脚羊。他灵台清净,眼神纯稚。丝毫不为眼前血腥所动,只是看着清庸问道:“你是神仙么?”“还不是。”清庸问,“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是谁告诉你的。”这地方混乱不堪,休说神仙,就连寻常修士也不会胡乱进入。“也许有吧,”小孩平静的说,“可祂现在离开了。”“为何?”“因为神仙救不了所有人。”最后,清庸给了他两个选择。“你是无辜的,但你身上有一把犯下杀孽的剑。我现在要杀你,你可会怨我?”“那这就是我的命。“小童静静答道,”我不怨任何人。”“可我有机会救你——我可以带你走,去一个能修道的地方。但你的命,从此也记挂在这把剑上。最开始,你会修行得很顺利,因为剑进入你的身体时,也给了你它的器灵。我会教你如何修炼、如何拿剑;但你的修行进度越快,剑也会越快变成刺向你的武器;若你压制不住,便用你的命来祭剑。若能压制住它,你才可以活着。而即使那样,你也要承担命数改换带来的后果。这把剑杀了无数人,你也会替它承受千刀万剐……你如何选择?”小孩看着他,双手因为悬吊早已失了血色。布满锈迹的铁钩穿破肩胛,甚至他身上各个部位,已经画上记号,待天一亮,就会被宰下,变成饥饿的人们盘中餐。“我跟你走。”“就算千刀万剐?”“就算……千刀万剐。”清庸站在满地血水中,污垢不能触及他分毫。与断臂残肢为伴,那周身气度却仿若真仙。脚下是生蛆的腐肉,头顶是漆黑夜色,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小孩和几个同样被卖出的肉人一起,被挂在一排铁钩上。他们有的已经死了,有的仍有浅淡呼吸。都是形销骨立的赤裸模样,身躯随着风轻轻晃动。只有他,能看见这个神仙一般的人。也只有他发现,那张百年未变的容颜上,有了些许不同。“为何?原来你还是惧怕死亡的么?”“我不知……何为惧怕。”小童突然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惨白的脸色也浮现了一丝红晕,像是临死前血气翻涌的不祥征兆。这神情让清庸感到了一抹细微的惊恸。以他化神修士的修为,他知道这就是与他命运相连的关键时机。难怪,涤尘会选择他。那濒死的肉人说:“我只知道,现在我可以选择。”……清庸道君性子极端,又提倡苦修。他天赋好,反而不知天资一般的弟子要如何修行,导致先前的徒弟夭折了大半。至今门下零散几个弟子,亲传是一人也无。唯这次外出云游,抱回来一小童。小孩约莫十岁,性子不大活泼,而且瘦巴巴的。翁衡看着这个“师兄”,都颇为为难。清庸亲手在他眉心画了颗红点——源于他计数的习惯,传说清庸道君曾经在山涧放羊。不过往后又过了几十年,也未能找到让他点上两颗痣的弟子。“拏”意为执拿,“离”则对应八卦中的火。拏离,是清庸给这个火灵根的弟子取的名字,或说代号。至于他原先有没有姓名,叫什么,也只有拏离本尊可能知道了。雨渐渐停了。这场雨下了三天,蔺含章从存想中清醒了过来。表面上看,他的修为并没有提升。但他的识海已经变得更加辽阔、深邃。存想之道从轮海移至搬血。他分出的二心里,分别又理出了一旁支。这意味着,他能分出四心了。也许前期看来,只是同时多做些事情。但到分神阶段,他能分几心,就可同时化出几个化身。且不影响自身。几十个分神修士的力量,恐怕连渡劫期修士都要怵一怵。蔺含章不是好高骛远的人,此事也只做做设想,并不当目标。他的目的是绝对意义上更高的修为,而不是战力比拼。直到无人再可操控他——就算天道也不能。闻着茶味了“醒了?”不知是否错觉,蔺含章总感到他这话里有些咬牙切齿的韵味。联想到自身也未能进阶——让他守了这么段时间,结果只是顿悟一下,这不是耍人玩么。“你并不太倚靠灵气。”接着,拏离又笃定地说。“嗯。”蔺含章也不加隐瞒。他连鬼道东西都给人看过了,此刻更是直接道:“我的体质不适合修行真炁,便选择了以思入道。”拏离神情有些古怪。蔺含章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刚想解释几番,又听他道:“原来是守窍……倒是少见。”他说着,轻微地一笑。“我先前还以为,你只是对道心有所好奇……这点上你是胜于我了。”他这笑容说假不假,说真却也不太真,蔺含章见了更是觉得有几分微妙。不过他只当是方才进入搬血境界,对所见所感都过分敏感。修行的方法,向来是修士隐私,拏离也不会问得再细。伸手指了指那火堆中的琉璃瓶:“你不说,我也不好动你的东西。炼了这样久,还是看看有没有烧坏吧。”薛绍一身其他法宝倒没什么,唯这个琉璃瓶还入得眼,自然也是烧不化的。拏离此举除了支开他,蔺含章也想不到什么旁的理由了。他也主动道:“这东西不急一时……师兄若信得过阿贞,不如让我替你炼那银蚺甲?”“我并非不相信你能力,可普通火焰炼制不了此物,还是等我回了峰中,再找炼器的同门商议。”“师兄,”蔺含章却笑,“就算是回了宗门,炼器那边肯定也是要向你借火的。”拏离不了解炼器,蔺含章却很了解。看火是个极耗心力的工作,以往他在门中,常常被人叫去,就是帮着指引着那些丹修外借来、身怀火灵的修士。丹修和器修,若能把灵力集中在炉内药物上,炼制的效果便事半功倍。有些修士蕴养灵火,也需时时烧灼养护。两方人马一拍即合,唯独少一个看炉子的。前世他天资不好,这类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叫他去做,他也是从来不会拒绝的。旁人只当他是好支使的贱骨头,蔺含章却还记得,他十分不解的一点,即拏离为何要这样心善并非他觉得这品质不好,而是他所遇见的人,不是巫静水那样好色妄为之徒、就是薛氏兄妹一般的阴险小人;好些的,也不过褚梁翁衡那类蠢货而已。世上还是好人多——不过只在自身强大的情况下。就连修士也多提倡明哲保身、各扫门前雪,和拏离一般的人万中无一。可就连这些最具神通的人都不能扶危济困,又还能指望谁能呢?重生以来,他也得了不少优待青睐,甚至有意巴结。可其个中想法,图谋之意,他也是极其清楚。蔺含章觉得拏离是糊涂的,又或许这才是他所信赖的智慧。就像他所说的,论迹不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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