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蔺含章脸上红白交加,真不知作何表情。早知道拏离这人特殊,没想到他是特殊在方方面面。连采战双修之事,也能说得如此坦荡。可转念一想,对他师兄而言,这事那事,说不准都只是换个法子修行罢了……倒显得他那点旖思遐想愈发不雅,只能暗暗咽了下去,低声说:“……师兄教训得是。”拏离当他面薄,含笑拍了拍他手背,似乎还为自己的教导感到满意。教吧,谁能教得过你。蔺含章心中腹诽,面上婉转一笑——改天就让他领教一把,什么是‘天老教轩皇’。这条不知走了多久的路,也终于出现了蓄势待发的附肢便开始涌动。只是他此时要驾驭阴阳蛛还有些困难,顷刻额前便沁出了冷汗。“莫要勉强。”拏离握了握他的手,并不打算发难。而那老人走近了,见到两个生人,脸上也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用一块汗巾擦着面颊道:“你们从困龙山后来的?顺着这条路,就能走到城里了。”他说的话,居然也和州中大同,只不过口音有细微差别。拏离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直到那老人慢悠悠赶着车远去,方才收回视线。他松开蔺含章的手,理了理身上衣冠,冷不丁道:“这是幻境吗?”“大概不是。”蔺含章手中空了,还有些不习惯,又握住师兄腰间系着的流苏。“若是,起码阴阳蛛会有所察。”“外界都传说,这玄明洞天是桃花源。阿贞,依你看呢。”就他们进入时的架势,是血肉窟还差不多。蔺含章也望着那老人背影,缓缓道:“此‘人’有古怪。”拏离也道:“虽然他话中并无什么不妥,态度却不像。就算见惯了外来人,哪有看见两个男人手牵手,却不感到奇特的。”他这角度,就是蔺含章也没想着,只接道:“倒像是早就等着我们。”拏离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好来一场,请君入瓮。”仙人抚我顶这天傍晚,城中来了两个陌生人。这二人面容上没有多特殊,身形却十分利落,像是练家子模样。临近宵禁,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市坊中灯光幽幽,邸店并不算繁荣,街道倒是平整笔直的模样。不过这场景在两位修士眼中,就显得十分简陋了。路边小摊小贩,见他们到来,也不吆喝,反而收起了摊子。刚过一处客栈模样的房舍,倒是有小厮迎了出来,观察一番后,对其中个头低些的那人道:“客官可是外来行商的?不清楚此处规矩吧。亢固州夜晚有宵禁,再往前走,可就没有店家可寻了。”他边说,边打量着二位生人,表现得十分尊敬:“您二位若是投奔亲戚,也得待明儿天一亮,再去寻好。今夜不妨就在小店歇息?”对方笑道:“你怎知我二人有钱财住店?”“相逢即是缘分,二位气度不凡,定非常人。小店虽然简朴,但住房都是舒适的。能得贵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那二人对视一眼,高个的从怀中摸出一玉牌。虽形制小巧,但质地莹润,不似凡品。“我们兄弟的确是行商,刚采购完货物,正愁找不到钱庄,身上也无钱财……只有些货物在身,劳烦小弟,为我二人换些零钱。”那小厮愉快地应下,将他们引进店里。进入室内,二人几乎一同看向了一处博物架。上面零散瓷器、几块低劣珊瑚,也没什么值得赏玩的地方。小厮见状讪笑道:“不过附庸风雅,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店中此时还有旁人,一个仆工打扮,擦着座椅。一个账房坐在台后,一下下拨着算盘,清脆的敲击声不断传来。“怎不见有人?”高个瞥了一眼室内,淡淡道。“哎呦,都几点了。”小厮笑着拭了拭汗,“天都擦黑了,白天倒来了一队镖人,此时大概都睡下了。”二楼的确是有人的。客人不再言语,只要了一间房,也没叫吃食,便让那小厮退下了。退出房门后,青年刚想缓口气,却又突然捂住了嘴。他屏着呼吸,往外走了几步,制造出脚步声,又悄悄转了回来。只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讨论,大概是说此处怎么怎么不同,如何要完成试炼……是他们!小厮咽下惊惶,极快地离开了房门。他从怀中迅速翻出那块玉佩,塞进博古架下,一个小小的金属容器内。直到把此物隔绝开,他才轻叹了口气。此时的一楼,算盘声停了,桌椅也不再响动。小厮快步走到账房面前,撕下衣摆一块布条,快速写了几个字。账房点点头,收起布条,就往店外走去。他本是站着,身形却逐渐佝偻起来,最后居然快速地爬行着。这隐没在茫茫夜色中的一幕,也同样映入了二人眼中。“跟上吗?”拏离摇了摇头:“……省些力气。”他说此话并非奚落,而是自从进入洞天,二人身上灵力,的确是时有时无,仿若断链一般,叫人摸不着头脑。而这小厮,与隔壁厢房的几个“镖人”,也有意思得很。二人多年修行,什么样的险也冒过,竟没想到在这传说中的桃花源里,会被当成猎物盯上。蔺含章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道:“是省些力气,还是师兄不忍下手?”“兼而有之。”拏离淡淡道,“那惶恐不像假装。”“未知则多惧。但既然知道我们是外来人,想必他们也有一套‘待客之道’。”蔺含章意有所指。“只是有所求便罢了,求得若是你我性命……”拏离睨了他一眼:“你想如何?”“我不像师兄宽厚,会等到真出了事,再衡量公平。”蔺含章笑道:“既然存心算计,我便先把他们都杀了。”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喘息。拏离身形一动,瞬间提了那小厮过来。速度之快,他甚至未能喊叫一声。蔺含章随手贴出符篆,封住他声音。随后二人一左一右,冷声问道:“既然你都听见,也应当知我二人意思了。说吧,你通知了谁,又想将我们带到哪去。”这小厮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是个瘦削灵巧的少年。见了那张符纸,一双眼睛居然吓得闭也闭不上。——难道说,这地方既没有人炼炁,也无人会术法?直到拏离伸手揭去黄纸,青年才嘶哑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没有谋害仙人的意思。”“回答问题。”小厮显然发现,比起提问的这个,那个揭符的要更好说话些。对着拏离拜了又拜,颤抖道:“没想到我此生,居然真能见到仙人……我绝无谋害仙人的意思,只是通知了城主,想将您二位引荐给主人……我可以发誓,我可以发毒誓。”他当即要立誓,拏离却摆摆手,只道:“你一介凡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多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的时候,发誓就不必了。只把你知道的都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