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约不大习惯她这么亲昵,尴尬道:“是万岁爷自己要来瞧您的。万岁爷对您有情有义,您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强。刚才万岁爷临走还交代了,说让娘娘快些好起来,回头还要翻您的牌子呢。”
&esp;&esp;金娘娘一听,两眼放光,“还要翻牌子?”
&esp;&esp;如约忙点头,“真的。”
&esp;&esp;金娘娘却笑起来,“你这丫头,撒谎都撒不圆满。万岁爷这样的性子,你央着他,他也不能说。你一个大姑娘,张嘴闭嘴翻牌子,让人听见了要闹笑话的。”
&esp;&esp;如约也有些讪讪,“反正就是……万岁爷说了,等您大安了,要来看您。”
&esp;&esp;金娘娘沉寂下来,半晌“嗯”了声,“我得快快养好身子,这么半死不活的,也不是办法。不过你这个小宫女儿,我算没白疼,紧要关头她们做缩头乌龟,只有你敢往外闯,不枉我把你从针工局捡回来。”
&esp;&esp;如约对她的这番评价,着实是受之有愧,保得她不倒台,也是为了自己能扎根在这紫禁城。不过人非草木,相处的时候长了,利益纠缠下,逐渐也就习惯了护她周全。就当是报答她的知遇之恩吧,毕竟没有她,自己这会儿还在内官监苦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入大内。
&esp;&esp;好在金娘娘这种心思简单的人,恢复起来很快,身底子好加上能吃能睡,隔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esp;&esp;但也有糟心的消息传进来,金阁老借口身体欠佳,向朝廷告了假,眼下歇在家里了。金娘娘不敢打发人回家问情由,知道准没好事儿。着急起来一个人在屋里转圈,但什么都不说,急也急在心里。
&esp;&esp;如约见她总不开怀,试着想给她找些乐子,把羊角抱过来,搁在南炕上,手里拿着尺子,和声对金娘娘道:“上回您说要给羊角做蟒袍,奴婢记着呢。眼下娘娘入夏的衣裳做完了,正好得空,奴婢给羊角量个尺寸,两三天工夫就做好了。”
&esp;&esp;金娘娘这才提起一点兴致,帮着把猫按住,让她从脖子到尾巴尖儿,依次量了个透彻。
&esp;&esp;如约找来妆花的缎子,坐在绣墩儿上穿针引线,她低着头的样子很好看,有种纤柔纯净的秀美。
&esp;&esp;金娘娘在边上托腮看着,喃喃说:“你要是晋了位份,万岁爷怕要长在你身上了。这么好的性子,这么好的手艺……将来怀了孩子,还能自己做小衣裳,多方便!”
&esp;&esp;如约失笑,“奴婢是娘娘的宫女,生来该给娘娘的孩子做衣裳。奴婢用不着晋位,奴婢没这个福气。”
&esp;&esp;金娘娘有时候觉得有点看不透她,世上真有这种不爱攀高枝的女人?即便是对权势不感兴趣,那么对人呢?万岁爷是人中龙凤,上哪儿找这么好看的男人去!她不爱地位也不爱他的脸,那她到底爱什么?爱在人手底下听使唤,爱佝偻着身子自称奴婢?还是她图谋的,是更广阔的前景,叫万岁爷欲罢不能,一点点上了套,将来一气儿封妃、封贵妃、封皇后?
&esp;&esp;哎呀不敢想,想起来叫人头晕,这小小的宫女子,别不是真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吧!
&esp;&esp;金娘娘说如约,你让人算过命吗,“命里有没有大富大贵?有没有说你要当人上人?”
&esp;&esp;如约想起小时候那会儿,家里母亲还真热衷于给孩子们算命,叫来个颇有名气的先生,让他们排着队地算前程。她的四位哥哥,都说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到她的时候啧啧称赞,将来必得贵婿,少说也是位诰命夫人。
&esp;&esp;现在回头看,这命算得并不准,当时无非是瞧着她爹的官职,那样的门
&esp;&esp;芙蓉色的薄衾,盖不住半露的肩头。可能因为缺了养尊处优的从容,人有些瘦弱,锁骨支撑起来,轻易就能引发人心底的怜悯。
&esp;&esp;皇帝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没有因意外挪动身子。
&esp;&esp;其实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躺在枕席间,无非是为侍奉君王。只不过这个身份有些不一样,看样子又是金氏的好主意,摆弄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借花献佛刻意讨好他。
&esp;&esp;但仅凭一个宫人,就能扭转乾坤吗?
&esp;&esp;皇帝无趣地牵了下唇角,他的嫔妃里有这样头脑简单的,着实令人苦恼。
&esp;&esp;垂眼扫了扫,不过这张脸确实算得无懈可击。他还记得回进来回禀永寿宫的动向,也提起金娘娘打算拿她来填窟窿留圣宠,结果被她狠狠拒绝了。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富贵荣华当前,她居然不为所动。皇帝的身份在这小小宫人眼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实在可气可笑。
&esp;&esp;看来是长了一张有本钱的脸,因此心高气傲。他垂下手,玩味地拿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触感很好,像上等的羊脂玉,有种过手留香的温腻。
&esp;&esp;照着皇帝惯常的做法,上了供桌的女人无非拿来受用消遣,仅此而已。他解开领上金扣,俯下身子,脸颊靠在她耳畔。鼻尖触及她透软的耳垂,心上像被抓挠了一下,麻木的感官,渐次有了苏醒的迹象。
&esp;&esp;手指下滑,捏住薄衾的一角掀起来……但掀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到底还是收回手,让被子落回了原处。
&esp;&esp;仰在枕上的人也快回魂了,皱着眉,艰难地试图睁开眼,可惜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esp;&esp;他听见她低低的吟哦,那是种奇妙的声音,要是自制力欠妥一些,恐怕一刻都等不得。所以不得不起身踱开,在墙角的圈椅里坐了下来,就这么远观着,等她药性过去,重返人间。
&esp;&esp;如约的脑子,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皮勉强掀起一线,隐约看见细密的白,柔软澎湃,像雪浪一样。
&esp;&esp;胳膊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也翻不了身。很困,困得要昏死过去,但她又觉得这困倦来得没道理。那就再歇一歇,歇一小会儿……可不敢纵性,生怕这一睡,直接睡进阎王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