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正在雄州督战,几日间视察了不少军营,童贯在前,后面跟着宇文虚中和许多将军,皆对童贯毕恭毕敬,惟有种师道和王禀除外。童贯素知二人耿直,并不勉强。但心中憎恶,越加深刻。王禀跟随童贯剿灭方腊,看在王禀的战功卓着,童贯并不计较,可种师道多年以来一直如此傲慢无礼,童贯心中便憎恨不已,想着伺机报复。
种师道心知肚明,可依然堂堂正正,正义凛然,并不卑躬屈膝,溜须拍马。童贯引众喝酒,种师道以茶代酒。童贯引众歌舞升平,种师道以病推脱不到。童贯与众人窃窃私语,众人都害怕种师道抢功,皆说种师道的坏话。
这日,童贯引众观看士卒射箭比试,正在兴头,忽报张宪和赵忠的死讯,宇文虚中早已料到,便不慌不忙,众人却诧异万分。
童贯并不死心,叫来张明远和费无极,问道:“跟随你们干爹,近来可好?”
费无极道:“枕戈待旦,但听童大人调遣。”
童贯爽朗一笑,拿起一张弓,用手拉了拉,极目远眺之际,笑道:“想必你们也想建功立业,眼下便有一件大功,不知意下如何?”随即叫来一人,这人走了进来,张明远和费无极会心一笑,立马上前打招呼。
童贯愣了愣,介绍道:“此乃马政之子,马扩。此番出使幽州城,劝降耶律淳,张明远、费无极,还有你们的徒弟,可愿一同前往?”
众人看去,这马扩如今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着白衣,读书人的气质,一览无余。眉宇之间,又多了几分江湖气。
马扩听了童贯的介绍,一怔,心想,这二人眼下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没想到皇上对童贯如此信任,居然派心腹前来助战,这终南山上的人皆文武双全,顿时心生敬意,便假装不认识张明远和费无极,拱手道:“你们莫非就是终南山太平先生的两个弟子,张明远和费无极?你们名声在外,世人皆知。听说你们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和辽国,有勇有谋,有胆有识,佩服,佩服。”随即见礼,还给张明远和费无极使个眼色。二人会意,就怕童贯得知他们熟悉,会耿耿于怀。
张明远顿时喜上眉梢,也拱手道:“不敢当,都是张叔夜大人多加帮助,我等不懂外交大事,只会舞枪弄棒。不似你家父马政,当年出使金国,可谓功不可没,没想到如今你子承父业,也是我大宋名不虚传的使节,你当年去见完颜阿骨打的事情,在中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那女真人都夸赞你文武双全,佩服佩服。”
费无极听张明远这样说,便明白过来,原来这马扩比自己厉害,能得到完颜阿骨打的赞美,那可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想到此处,爽朗一笑,掷地有声,见礼道:“的确如此,外交之事,非同小可。还望兄台多多提携。完颜阿骨打乃当世英雄人物,你得到他的褒奖,便不同凡响,毕竟那完颜阿骨打曾夸下海口,让他佩服的英雄人物,眼下还没有几个。那完颜阿骨打指的是活着的人。我想如若是古人,完颜阿骨打断然不敢大放阙词,毕竟我中原英雄人物,古来有之,还比比皆是,比如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武则天,还有耶律阿保机和我宋太祖。”
马扩笑道:“兄台真会开玩笑,这英雄人物一般来说,可是指那江湖中人,你提及这些庙堂帝王做什么?不过兄台所说不无道理,江湖中人如若隐姓埋名便是英雄人物,江湖中人如若登基大宝,便是帝王将相。我太祖皇帝当年也是江湖中人,后来登基大宝,便是帝王将相。好说,好说。耶律淳如今孤掌难鸣,我等必得好言相劝,不辱使命。”
童贯听他二人如此喋喋不休,本是很不耐烦,又听他们提及太祖,就觉得他们或许故意用太祖讥讽自己一般,顿时心中不悦,但转念一想,眼下用人之际,还是从长计议,便假装喜上眉梢,大手一挥,乐道:“马扩,你果然不负众望,老夫看好你。到了幽州城,见到耶律淳,要好言相劝,不可操之过急。耶律淳虽说做了圣主,可名不正言不顺,他心知肚明,不必对他太客气。如若太过谄媚,便有失体统。不可失我大宋国威,你可明白?”
马扩听了这话,心中自然对童贯很不服气,也瞧不起这厮,但毕竟童贯乃皇上重用的肱骨大臣,不好得罪,只好恭敬有礼,道:“太师,下官明白。一定晓以厉害,让耶律淳认清形势,俯首称臣,甘拜下风。”
送走张明远等人,童贯吩咐众将,命令两路人马摆兵布阵,一路种师道,一路辛兴宗,还故意将此消息,散布到幽州城去了。子午四人留在军营,只待张明远等人回来。
马扩带着张明远、费无极抵达幽州城,城墙高大,军旗烈烈,士卒握着契丹弯刀肃立。过了城门,进了宫城,但见甲兵肃立,尽皆凶神恶煞。穿过红色宫门,垂杨柳在碧波荡漾的湖边随风摇曳。几个小孩子在水边玩耍,笑得咯咯作响。
费无极向小孩子打招呼,小孩子回过头用手划着水洒向他,费无极赶忙躲开,鞋子也湿了。马扩笑了笑,张明远劝费无极别招惹,以免惹麻烦。
三人沿湖边,随契丹人前行,耶律淳在湖边的临水殿设宴接见了宋使。
张明远道:“燕王,如今你做了大辽圣主,有何感想?”
耶律淳捋了捋胡须,愣了愣,如若放在以前,早已大发雷霆,将张明远等人轰了出去,可如今辽国大势已去,今非昔比,故而也只能忍气吞声,便笑道:“老夫并非犯上作乱,爱慕虚荣之人。只是天祚帝下落不明,群臣以为大辽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故而本王暂且摄政,如若天祚帝回来了,本王定会退位。”
李处温道:“你宋朝来使,有何缘由质问我大辽江山社稷之事?”刘宗吉道:“不错,此乃我大辽内政,尔等不得无礼。”耶律淳使个眼色,这二人便低下头,一言不发。
耶律大石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不必替那狗太监童贯前来做什么说客。你们宋朝毁盟背约,来犯我大辽,实在有恃无恐,其心可诛。要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唯有死战而已。”
萧干恨恨的道:“不错,如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也算故人,就不必自讨没趣了。”
耶律淳见二人出言不逊,便叹道:“张明远、费无极,你们也是正人君子,自然知道保家卫国的道理。自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大宋之初,我大辽便早已拥有幽云十六州很多年了。自从大唐土崩瓦解后,五代十国以来,幽云十六州从未属于大宋,你们应该心知肚明。至于石敬瑭向我大辽献出幽云十六州之事,那也是我大辽和石敬瑭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大宋八竿子打不着。赵匡胤的江山也是从柴荣手上抢过去的,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来抢夺幽云十六州,便是很没道理。至于女真人和我契丹人的恩恩怨怨,也非你们所明白,此乃我大辽家务事。好比你们宋朝的方腊一般。你们宋朝将方腊造反这场大火扑灭了,便来趁火打劫,欺辱我大辽,实在没有道义可言?这完颜阿骨打与方腊何其相似,只是方腊的皇帝梦破碎了,完颜阿骨打的皇帝梦如愿以偿,难道不是么?”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马扩见状,笑道:“燕王所言极是,至于幽云十六州,此乃兵家必争之地。也不必用什么历史来龙去脉予以言明。自古两国交战,皆为攻城掠地,谁厉害就是谁的地盘,此乃亘古不变之理。我等暂且不论此事。”
耶律大石诧异道:“马扩大人,既然不为幽云十六州而来,又为何而来?”
萧干道:“大宋此番来犯,不为抢夺幽云十六州,莫非为了抢夺我大辽的西瓜不成?”此言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马扩道:“此番我大宋天子派童贯大人前来,只因为燕王称帝一事。毕竟天祚帝尚在,只是下落不明。燕王如此,恐怕不合时宜。”
耶律淳咳嗽一声,愣了愣,叹道:“本王摄政有何不妥,何劳你南朝操心?”
马扩道:“燕王如此说,便不合时宜。‘澶渊之盟’犹在,如若辽国内讧,我大宋到底是废除澶渊之盟呢,还是遵守诺言呢,还望燕王教我?”耶律淳无言以对,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