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这姑娘,一向算是冷心冷肺的,亲近的人只有她娘和相里叔叔。自从相里深回南阳娶妻纳妾后,平安对他也是有些失望的,怕旁人吃自己娘的绝户,才拼尽全力把不舍商行与银号先接下来。
要说有资格吃绝户的几个人选,一是吴家兄弟,二是杨家表亲,三是相里深。平安心里时刻防着这三家,可是没有更得力的人手啊。现在大姐称心守寡,还是个只知跟着借光,一点也扛不起事的料。二姐如意进宫当了贵嫔,宫斗凶险万分,又关系到几个家族的兴亡,现在是指不上她再管宫外的俗务。要想多些自己人,当然是自己亲自生的更可靠。
平安打量周边的人,真没什么合适的。除了几家亲戚,净是些下属。亲戚不行,娘说五代血亲不能成婚,不利后人。一般的下属也不行,容易让自己的威信受限。家势太好的不行,很可能会觊觎自己的事业。家势太差不行,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起坏心的机率更大。能力太强的不行,要是起不好的心思,自己还没有还手余力。能力太弱的也不行,对自己帮助不大,对孩子们的影响也不好。
想来想去,只想起一个人,她认为合适。就是相里深的弟子郭慎,这个人的能力非常大,家庭条件特殊,对自己的感情也很深,不会危害自己,应该能用。
郭慎是个无父无母,不知来历的孤儿,被宁远戍边的低级将领郭嘉许收养,郭嘉许战死边关,郭夫人不喜欢养子,怕刮分家产,就通知宗族,从族谱上划掉养子名讳,把六岁的郭慎赶出门。流浪的郭慎被相里深看中,做了嫡传弟子,学会了不少相里深的看家本事,领导能力上还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尤其在武学上,更是出色。
平安小的时候身体弱,相里深那时与金阳郡主关系正好,爱屋及乌地对小平安非常怜惜,就让郭慎帮忙照顾平安。平安到了十二岁时,金阳郡主认为男女有别,不让郭慎在平安身边守护,郭慎才回到相里深身边,当了墨家死士的头领。
郭慎因为执行了处置李圭两个儿子酿成血案,被金阳郡主送到琼南孤岛上,训练新的暗卫。直到李圭告老去了流求岛,才让郭慎回南阳。不过,因为他数年不在,墨家死士早换了新的头领,反正他全能,就去管理墨家的制造处。
平安觉得郭慎平常生活简单,除了练功就是做事,不是统领暗卫就是驻守荒岛,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孩子。自己是他接触过最多的女子,两人一起自在。其次,郭慎长得帅,身体好,能力强,文武双全,用起来方便,教导起儿女也容易成才。
平安想得挺好,事情哪能尽如人意,总会有节外生枝。南阳韦夫人也相中了郭慎,这么好的人才,应该挖到韦家才好。不说别的,他那手制琉璃的技艺,简直一绝。给韦家培养一批工匠,肯定赚得盆满钵满的。自己的大哥家有好几个庶女,随便找一个许给他,他还不得感恩戴德的给韦家卖命。
相里深接到韦氏的书信,心里有些不得劲,还在犹豫。杨七也收到平安的书信,想嫁郭慎。杨七琢磨琢磨,郭慎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平安是需要人入赘的,这郭慎无父母家人,又有一身本事,还跟平安相伴数年,不说入赘也没关系。将来只有平安和孩子才是他的亲人,他必然倾力帮扶。
杨七找相里深商议,杨七叹口气:“哎,平安写信告诉我,相中了郭慎。郭慎比平安大八九岁呢,我这里也有些犹豫,你看怎么样啊?”
相里深因为总见不着杨七,心里有些难受,故作为难道:“郡主说迟了,我家韦夫人做主,给郭慎定了亲事,就是京兆韦家长房的第十个女儿。”
杨七问:“那,郭慎答应了韦家的亲事?”
相里深道:“人家韦氏是京兆有名的世家,就是一个庶女也可嫁五品官员呢。郭慎被养母赶出家门,连个家族都没有,还挑啥?”
杨七叹口气:“姻缘天注定,看来平安跟郭慎也是没有缘分了,我再给她找找看吧。”
相里深刚要提条件,拿捏一下杨七。杨柳苑就有人来请金阳郡主赶快回去,说定国公府的徐将军请了媒人上门。
杨七听了一愣,稍后想起,定国公不就是徐世金嘛。随后脸上起了喜色,刚才被相里深拒绝,面子上还有点下不来。这徐大将军来得太是时候了,不管婚事成不成,显得自家姑娘也是有人来求娶的。杨七喜滋滋地往府里赶,留下相里深心里生闷气。
徐家原是地方豪族,几代都善于经营,地位虽不如世家官宦,其实巨富的很。徐家出了两个国公,一个是徐家的长孙,护国公徐世珏,携带巨资,投奔先帝,立下不世之功。护国公只有一子两女,各自嫁娶。一个是徐家的外孙,定国公徐世金,因为一些变故,依附处祖家,改随母姓,投了军。他脑子好使,武艺超群,又通兵法,立下不少战功。有这两位在,徐家彻底兴旺。不过,谁也没有杨七知道底细,定国公就是前朝宇文太师那个长孙,因为徐氏撞殿,公主继母压迫,才不得不外逃舅家,更姓改名,投军博取前程。
定国公请来的是一位富态的中老年女子,六十多岁,穿的很得体。自己说是徐家本家一位老嫂子,姓程,是应了定国公的请求,来府上给金阳郡主提亲的。杨七一听,眼睛都直了,不是给平安说亲,是给自己说亲来的。
杨七摇头叹气:“程夫人,您说笑了。我都什么年纪了,外祖母都当了,还说什么亲呢?”
程夫人也叹气:“定国公他家有三子两女,两个女孩是大的,早嫁出去了。三个儿子有两个娶了妻,也有了下一代。还有个小儿子才十七,可聪明了,一身好武艺。家里没有什么负担,年前夫人病逝,国公大人才五十四呢,总要续弦的。”
杨七更想急眼了:“定国公位高权重,年富力强,要续弦好办。就是那些世家贵女也娶得,跟我一个老太太说什么。他怎么想的?他不在乎,我还怕别人笑话老牛吃嫩草呢。程夫人请回吧,这件事可别说出去,对两家名声不利。别人问起,只说给我家小女说亲就是了。”
程夫人道:“金阳郡主说的是,我也是想不明白。定国公说郡主对他有大恩,还间接救过他兄弟两次,他终生不忘大恩。他还赞赏郡主能力超绝,眼光独到,说得您为妻,是徐家之幸。”
杨七听到这里笑了:“原来是这样,这事可不成。我的二女儿,如今当了贵嫔,还生下皇子,总要顾忌些皇家的面子,我是不会再婚的。不过,真心谢他厚爱,我承情了。徐家但有难处我能帮上,必会全力以赴。我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配他的小公子,但我外祖家大舅父的十七孙女,留余候陈秀的小女儿,名叫陈青云,十五岁了,才女一个,身体健康,长得漂亮,倒可以给徐三公子说合一下。”
程老夫人对定国公与金阳郡主的旧事完全不知道,只觉得金阳郡主说得有道理。年龄不合适,金阳郡主比定国公大十多岁呢,娶回家做甚,给郡主养老啊。再说,人家吴贵嫔现在得宠,还有皇子,这后宫的事最难说。要是这五皇子将来侥幸上了位,贵嫔说不得当上太后,皇帝外祖母高龄再嫁就是个笑话。
她知道,杨七的外家姓陈,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户,但是借了科举的东风,子孙都入了仕,改朝换代的时候,长孙陈秀还得封留余候。陈家暗中买卖极大,家资巨富。老英王妃过世时,杨家人为母祈福,在华阴老家建一座以兰馨命名的学院。陈家姑娘借光,从小都在兰馨学院读书,另外跟通善医馆的女医学习医术,跟亲戚义王殿下学习武术,跟李夫人的全匠园师傅学一些自己喜欢的技术,名声都挺好的,又能文能武,算是供不应求。姑娘们嫁得好,陈家的关系网就厉害。要是把陈十七娘说给徐彬小侄,也挺合适。
定国公听了程夫人的回信,心里发闷,自己一个人在院中亭子里喝闷酒。护国公也听了程夫人的闲话,知道弟弟心里不痛快,就来看他,两兄弟在月下对饮。护国公道:“华茂,这事你做得鲁莽,金阳郡主比你大十多岁,一个标准的老太婆,娶回家当正妻,不怕人笑话啊?金阳郡主是个通透人,她拒绝得很聪明。赶明天,我让你嫂子给你找一个好的。”
定国公道:“家里那点事,哥还不明白啊。我不是想找美女,而是找个能人,帮我把钉子拔掉。四个老妾,都是先帝赐的,说不得都是帮朝廷监视我们。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怀疑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儿孙又被她们教歪了。一般的女子进门,就是新的悲剧,我就觉得金阳郡主好,她的能耐与手段,收拾她们绰绰有余,还能管教好几个儿孙。”
护国公道:“为兄还以为你多能耐,几个老妾就把你的家把持了。金阳郡主太老,不可能生下嫡出子女,不适合你。你能给人家什么?人家富可敌国,要嫁人也不一定能论到你,以前的李圭大人多么惊才绝艳,那墨家相里深简直是惊为天人,郡主也没答应啊。你想让人家给你管家,凭什么啊?人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地为你教养儿孙呢。”
定国公闷头喝了一阵酒,拍了一下桌子:“最气人的是,先帝过世后,几个老姨娘投靠了孙国舅那老匹夫。我小儿子最成器,天生神力,长得也好,可不能让生母秀姨娘教坏了。我这就把陈十七娘定下来,杨七的亲戚,她推荐的,必不是凡人,肯定适合我儿。”
陈十七娘是陈秀庶出的小女儿,长得很漂亮,人非常聪明。人人都说这孩子的脑子跟她的表姑母象,很得金阳郡主喜爱。在表姑母的帮助下,姑娘从十二岁就自己经营一个大商行,主要经营茶叶、糖、盐、丝绵、丝绸、依依食品,陈家工艺品。在跟表姑母闲聊中,听说有赌马、马球比赛,很感兴趣,觉得能赚钱。十四岁时,跟父亲和表姑母借了一大笔钱,又央表姑母做保人,跟远房表姑母杨蓉家赊了几百匹好马,在京城外开了赛马场,生意很不错。
定国公跟小儿子一说,给她聘留余候家庶出的十七小姐,那小子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娘跟他说:“彬儿,姨娘瞅你父亲没安好心眼。你大嫂是京兆冷家长房的嫡女,二嫂是范阳卢氏出身的贵女。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一个出身农家的陈氏。”
定国公看小儿子跺脚不愿意,嗔笑道:“你就听你那个无事生非的娘瞎白话吧,咱徐家不过是地方大户出身,我和你大伯都是武人。我打听清楚了,人陈家的几位大人,都是从科举出身,正经考上的,谁敢小看。陈秀大人更是封了侯,很是出息了。他家十七娘长得漂亮,有学问,人又能干。东市的青云商行是她十二岁时创办的,城外那天池马场是她十四岁时创办的,一般的闺秀哪有这般能耐。就是为父十四五岁时,还在家里读书,啥也没干,尽受继母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