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没课,我背着书包去南门街上找出租房。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想起那天晚上黝森森的枪洞,我就不寒而栗。小命要紧,别人让我离徐玉竹远点,我只能照办了!
县一中就在南门街头上,南门街上的出租屋,几乎都被一中的学生租走了。在寒假之前,要想找到间合适的空房子,确实有点困难。其实,暑假过后也差不多,尽管每年暑假一过,毕业生都走了,可是,新生也来了,出租屋还是那多么多间,而招收的学生会一年比一年多。听说,再过几年,大学要扩招,县一中也要从四个班扩到六个班。
物以稀为贵。真到那个时候,房租涨不涨价我不知道,但是,大学扩招以后,以后大学生就会不吃香了,包分配就会成为历史了。
天气出奇地冷,我每出一口气,立马变成了白雾。天空灰蒙蒙的,云雾压得太低,高原的天际本来就狭小,雾气一罩,眼界也变窄了。总觉得很容易就够得着天际,而天际却在云雾之上,尽管站在高海拔的山上,雾气却更浓,不仅够不着云彩,前方还更加模糊了。
山那边还是山。远方,只能靠幻想。
走到南门街上,仿佛又回到了乡下的镇上,现代化的建筑和传统的木瓦房,相互交错,杂乱无章地排在一起,总显得那么不协调,就像木瓦房里的电灯,亦如砖房里的柴火灶,总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回来,我的血液在毛细血管里燃烧,心的温度却没有回升。
心态决定了态度,态度决定了结果。空房倒是有,不是我看不上它,就是房东瞧不上我。
我懊恼地往回走,由于心不在焉,撞到了人,准确地说,是我不小心,一个小女孩,端着半碗粉,横穿马路,我挡了她的路。她的碗掉在地上,碗碎了,半碗粉撒了一地!
“对不起!”我是有素质的人,有错就要认,不管对任何人。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本来长得漂亮可爱,只可惜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总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
她瞪了我一眼,骂道:
“尖尖脑壳害死人!碰到你,真是倒了血霉!”
我看着小女孩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羽绒服,羽绒服又旧又小,粉红都变成了淡红,有的地方还破了口,白色的羽绒往外冒,我心里就有些发酸,不会生气了,笑着问她:
“小姑娘,你怎么看出我是尖脑壳的?尖脑壳怎么就会害人了?”
小女孩白了我一眼,说:“我认识你,你叫黄枫林,住在我玉竹姐姐家里!”
我有些吃惊,我可一直没有见到过她,她居然认识我!我笑道:
“小妹妹,粉和碗,我会赔给你的!”
小姑娘甩着头,两根辫子在脑后晃。她不服气,道:“谁稀罕你赔,你也少在这里攀亲戚,你跟我玉竹姐还没成亲呢,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夫!”
一听到玉竹这两个字,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被人揍的场景,有些心有余悸。
小姑娘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训我道:
“你呀,真是个书呆子!你看你那个蠢样,人长得那么老,头又大,还留个后梳头,就像一个西瓜大汉奸!”
我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初中的时候看赌神霸气威风,就拿着梳子往后梳,梳了几年,头发就自然往后倒了。
那个年代,流行港台风,每家发廊里都贴着四大天王的海报,当然,剪郭富城头型的年轻人居多,张学友发型的极少,但我就是极少中的一份子。
我的发型居然碍了小姑娘的眼,真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小姑娘得理不饶人,又说:“我真搞不明白,我玉竹姐那么漂亮,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个小老头!”
这时,旁边的包子铺里,躬出一个白头来,他背驼得厉害,不抬头就看不见远处,只能看到地面。他咳了一声,喊:
“婷婷,你又疯到哪里去了?赶快吃完,嘎婆好洗碗!”
小女孩朝我扮了个鬼脸,跑了过去,抓着老人的手,说:
“嘎公,我不小心把碗打破了!”
老人抓着婷婷的两只小手,反复仔细地看,口中念叨着:
“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以后,别端着碗就跑,这样很危险!”
婷婷懂事地点了点头,说:“嘎公,我拿扫除把碎碗扫了,等下伤到人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