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脸的孟氏挥挥巾子,“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家里才不会再出这种事。”
“我……就那么一说……”胸中有万般念头,然而林富生终究还是嘴拙:“孩子们也都大了,尤其是阿招,他要读书科考,还有阿桃日后的陪嫁……”
孟氏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阿桃嫁妆倒还好说,倒是阿招。他若是读书差也就罢了,可在青麓书院那种地方也是拔尖的。”
林富生也想到了这点,林家不过是寻常农家,祖辈往上数八代都没个秀才。当年只是交了束脩把他送进书院,想着以他的聪明劲、再识点字,日后也能在县衙中谋份差事。起初这孩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没过两年书院考评时他已是名列前茅,近两年更是越发惊人,次次考评魁首就从没旁落过。
青麓书院的考评绝对公正,即便有什么猫腻也不会偏向他这种无权无势的农家子。
能在那么多自幼启蒙的官宦权贵子弟中脱颖而出,阿招的天赋得有多高。
“可我们家却连必要的束脩都紧张……”
想到这林富生越发自责,他不是没见识的人。当年的行宫是个大工程,除去皇帝居所外,行宫周围还有一个个提供给随行官员暂住的小四合院,随便一个四合院都不比县太爷居所差。
当官的看着风光,可这风光是用无数银子堆砌出来的。
倘若他家阿招当真走上那一步,任何一点人情往来都不是现在这个家所能负担得起。
“总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他。”林富生低头,叉开腿坐在炕上,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孟氏最看不得他这幅模样,“你这说得什么话?把那臭小子生下来,养到他这么大,供他吃供他穿,还供他读书,反过来倒成了我们有错,这是什么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头,总不是滋味。”
孟氏瞅了她一眼,那双遗传给阿桃的机灵大眼中闪过狡黠。
坐在他边上,眼睑垂下来,她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哎,被你说得,这会我也开始难受了。”
余光瞥见她垂头丧气的,因前几天照顾阿桃,她整个人瘦了两圈,这会更显得楚楚可怜。
多年夫妻,感情之深厚旁人根本没法比。见她如此,他立马忘却心中低沉,将大半心思放在如何劝解她上。
“要怪也怪我这一家之主无能,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你里里外外操持着家里,本来就够辛苦的。尤其这几天,眼角皱纹都累出来了。”
孟氏手抚向眼角,声音更显哀怨:“那你还在这垂头丧气的让我担心。”
林富生赶紧拱手作揖,积极认错:“都是我的错,让惠娘担心了。”
孟氏感慨地叹息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无比沉静:“有功夫在这叹气,不如去想想做点什么好。”
“对,我这就想。”
“想什么想,先把盆里的洗脸水给倒了去。”
成功把林富生从沟里引出来,孟氏也懒得再费心做戏。想到刚才他那窝囊样,她就不打一出来,干脆支使起了他来解气。
林富生却被她这一嗓子吼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仿佛感觉回到了新婚燕尔那会,全身上下都是对未来的满心期待,干劲十足。
端起盆,他麻溜地往门边走,边走还边好脾气地哄劝道:“惠娘别急,为夫这就去给你端洗脚水……”
最后一个字说完,勾开帘子,他愣住了。
三个儿女全都站在门边,由大到小从高到矮排列的整整齐齐,就那么站在帘子后面。看他们脸上神情,刚才他们夫妻说得话应该全听到了。
林青桃是来最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