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的岛屿和乌木的雕刻一样静凝着了。
我携着中食的饭匣向沙岸上走来,在一只泊系着的渔舟里面坐着。
一种淡白无味的凄凉的情趣‐‐我把饭匣打开,又闭上了。
回头望见松原里的一座孤寂的火葬场。红砖砌成的高耸的烟囱口上,冒出了一笔灰白色的飘忽的轻烟……
山茶花
昨晚从山上回来,采了几串茨实、几簇秋楂、几枝蓓蕾着的山茶。
我把它们投插在一个铁壶里面,挂在壁间。
鲜红的楂子和嫩黄的茨实衬着浓碧的山茶叶‐‐这是怎么也不能描画出的一种风味。
黑色的铁壶更和苔衣深厚的岩骨一样了。
今早刚从熟睡里醒来时,小小的一室中漾着一种清香的不知名的花气。
这是从什么地方吹来的呀?‐‐
原来铁壶中投插着的山茶,竟开了四朵白色的鲜花!
啊,清秋活在我壶里了!
墓
昨朝我一人在松林里徘徊,在一株老松树下戏筑了一座沙丘。
我说,这便是我自己的坟墓了。
我便拣了一块白石来写上了我自己的名字,把来做了墓碑。
我在墓的两旁还移种了两株稚松把它伴守。
我今朝回想起来,又一人走来凭吊。
但我已经走遍了这莽莽的松原,我的坟墓究竟往哪儿去了呢?
啊,死了的我昨日的尸骸哟,哭墓的是你自己的灵魂,我的坟墓究竟往哪儿去了呢?
白发
许久储蓄在心里的诗料,今晨在理发店里又浮上了心来了。‐‐
你年青的,年青的,远隔河山的姑娘哟,你的名姓我不曾知道,你恕我只能这样叫你了。
那回是春天的晚上吧?你替我剪了发,替我刮了面,替我盥洗了,又替我涂了香膏。
你最后替我分头的时候,我在镜中看见你替我拔去了一根白发。
啊,你年青的,年青的,远隔河山的姑娘哟,飘泊者自从那回离开你后又飘泊了三年,但是你的慧心替我把青春留住了。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日
芭蕉花
这是我五六岁时的事情了。我现在想起了我的母亲,突然记起了这段故事。
我的母亲六十六年前是生在贵州省黄平州的。我的外祖父杜琢章公是当时黄平州的州官。到任不久,便遇到苗民起事,致使城池失守,外祖父手刃了四岁的四姨,在公堂上自尽了。外祖母和七岁的三姨跳进州署的池子里殉了节,所用的男工女婢也大都殉难了。我们的母亲那时才满一岁,刘奶妈把我们的母亲背着已经跳进了池子,但又逃了出来。在途中遇着过两次匪难,第一次被劫去了金银首饰,第二次被劫去了身上的衣服。忠义的刘奶妈在农人家里讨了些稻草来遮身,仍然背着母亲逃难。逃到后来遇着赴援的官军才得了解救。最初流到贵州省城,其次又流到云南省城,倚人庐下,受了种种的虐待,但是忠义芭蕉花的刘奶妈始终是保护着我们的母亲。直到母亲满了四岁,大舅赴黄平收尸,便道往云南,才把母亲和刘奶妈带回了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