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愁道:“我离村时也正是饥荒,我家里大人都没了,就一个弟弟,本来我请托了村邻照顾,且我平常时不时去城里卖药,一去一两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回有些料不到……万一……若有什么事情,大难临头了,村邻毕竟也不是血亲……”她突然又想起来,“而且我之前听同路去送石头的人说,商州刺史造反了。”她更加惶惶然了,觉得非常不妙。
武高大想了想,快点到商州也好,他也不想为这事多耽搁,于是便请来首领,首领一听急了,他刚刚才写好一面“仙人同行法力无边盗匪宵小不要拢边”的大幡子挂在前头,这么一尊神通广大的护身佛,当然舍不得他离队了,于是向武高大承诺,商队一定快马加鞭、小心谨慎,绝不再为别的事情耽搁,会以最快的速度抄捷径去弭水,况且商队中也有些凡俗界的体面人物,又有通关过所,跟着商队走肯定是最方便迅捷的。
果然,自此之后整支商队如同吃了大力神丸,一路飞驰,不出两日就到了商州境内,再半日就进了弭水城。
下车后珍宝还特别感谢,从自己的护身符中拿出一枚来赠给首领,引起一片艳羡。
临别前众人鼓起勇气围绕上来,感激涕零、恭维不舍,许多妇孺还凑过来虔诚肃穆地在木着脸的武高大身上摸来摸去,号称沾仙气,队尾那形单影只的贵公子也鼓起勇气赶了上来,起初还有些傲气难下,后来实在难以忍受,面色痛苦地揉着突起的肚子,跪在地上磕头,恳求武高大救治他。
武高大装没看见。
珍宝盯着那奇异突起的肚子,觉得又眼熟又奇怪,不过她也只是粗通草药,救不了人,再者这贵公子不是好人,她也不愿搭理。
两人一鸟齐心协力甩开身后的啰唣,迅速离城。
越走近打谷村,珍宝脚下越发像点了炮竹一样,蹭蹭蹭地蹦跳飞奔起来,带着武高大沿着河边大路一路曲拐,冲进了打谷村里,进村前还特地抱出一小袋粟谷和瓜果,朝家门跑去。
“……寻珍宝?”
“寻家的大娘子,她回来了?”
“她不是跑了么,她怎么回来了?!”
“她带了个男人回来!”
“嚯!这男子,真吓人!”
“什么怪物,还带个老鸦子……”
一路上,村中面黄肌瘦的乡邻一见到她便驻足停步,露出震惊、担忧、避忌的各异神情,等珍宝打着招呼像风一样掠过后,村民又纷纷对视一眼,踟蹰片刻,远远地跟在她和武高大的后面围了过来。
武高大拖拖踏踏地抱臂跟在后面,不耐烦地偏偏头,避开村民们的目光,很是不愉悦。
“元宝!阿姊回来了!”珍宝推开家门,见小院里空荡荡,院角一棵榆树光秃秃的,别说榆钱儿,连一片叶子也不挂,院落里散扔着一只破了洞的箢箕,她家的房门全都洞开着……没有关门。
一瞬间珍宝心慌得烧起来。
她回想起自父亲去世后,也曾有几个偶尔来欺负逗弄她姐弟俩的无赖汉,又想起某些欺软怕硬、人闲话多的乡亲,还有爱占便宜、今天借草药、明天借酱醋的邻居……或许村子里并没有那么安宁?是她这么多年和和睦睦住习惯了,将周围的人想得太美好了么?可是,可是这么多年来,一向都好好的啊,这里是她的家,是她的乡里乡亲,还能有哪里比这更安全?何况她拜托了村长!村长拍了胸口让她放心的!有村长在,还能出什么事!
珍宝在家里进进出出找了个通透,不见人,便跑出来随手抓一个围在她家门口的村邻问:“李家阿婆,我家元宝去哪里顽了?”
那被直问的李阿婆,面如菜色的脸上更添一层土色,她艰难地扁了扁嘴,左右望望,见他们都是一脸又难堪又难为的样子,叹一口气,缓缓道:“元宝他……他被……”
“什么?!”珍宝差点不顾老幼尊卑地去揪李阿婆的前襟。
“被隔壁的王娘子……抱走了。”
珍宝大松一口气,原来只是被邻居抱走了,吓杀她也。
“但是那王娘子……把元宝……抱走以后……把他……把他……”
珍宝脸上血色尽褪,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把他什么?”她突然一顿脚,不想再听李阿婆一句话三断气一字一字往外蹦了,大声道:“我去找王娘子!”转身便朝只隔了一丈多远的隔壁王家跑去。
那王家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大白天的将大门紧紧闭着,珍宝用力捶打喊门,里头也无人应声。
武高大本来抱臂跟在后头闲看,见她急得晕头转向乱了套,摇摇头,上前轻松一脚,便帮她干脆利落地踢开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