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随琴音击着旋律,青袍郎君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激动,嘴唇轻轻的开阖,随后在某个音阶上顿住手指。
“啪!”
一掌击在树杆上,正色道:“没错,这定是随嵇叔夜而逝的《广陵散》正谱!叔父的复谱远有不及矣!”
说着,挥起大袖,寻声而去。
白袍郎君呼道:“阿兄!去哪?”
青袍郎君头亦不回的高声答道:“上山,讨曲谱!”
“唉……”
白袍郎君摇了摇头,知道阿兄痴意犯了,却无可奈何,只得捉着酒壶随着他一同寻去,边走边道:“有竹叶青在壶,便是广陵散,于我亦若浮云矣!”
青袍郎君听得直摇头,不与他辩,只顾前行。
山起于平原,峰势不高,满山皆被松柏翠掩,中有一条青石斜径绕而至颠。
俩个郎君追着琴音,踩着松中小径徐行。时有青草扯袍,渐或鸟鸣于枝;有白兔穿梭于其中,有陈年落叶铺染青苔;再闻得琴音幽然,直觉胸中广阔垠垠,舒畅无比。
行至半山腰。
青袍郎君立于松下,俯逐平野,一眼尽畅辽阔,纵声咏道:“琴音渺渺,苍阔寥寥;有仙巧奏,雅引山颠;葛枝霁霁,孤松郁郁;有子两人,青白相携。”
“妙哉!”
白袍郎君放声大笑,饱饮一口酒,朗声道:“阿兄好雅兴,弟也来附之。寒复东流兮,鹤起于茫茫;春粟初见兮,风倾至岗岗;何贪晨昏兮,松隐落惶惶;酒缺半壶兮,怜曲不殇殇!”
二人对视而笑,琴音再起,青袍郎君脚步加快,迎琴直去。
音在山颠。
有亭起于峭崖,正春之阳,不浓不炽,斜斜的落入亭中。有人在亭中操琴,头着青冠,一身月白宽袍,一把焦桐烂琴。
修长的十指,按着琴弦,或挑或拔,一路漫倾。
阳光轻触,映衬着他的脸,晶莹更胜玉;长得俊极,一对剑眉若笔画,斜斜分向两边;丹凤眼,不见顾盼已生辉;高挺的鼻子似悬胆,如刀削;唇不点而红,略薄。
此刻,音阶走低,那唇微微的抿着,只余一条锋线,斜桃;眼角似有笑意,漫浸漫浸。倏尔,音阶拔高,宽袖翻转似浪,弦携着音飞,洋洋洒洒,直若一江春水逐东流。
抚琴之人陷情于弦,闻琴之人陷音入梦。
“嗡!”
十指齐按,一曲终了。
音犹在缭,人已长身而起,方才跪坐不显身姿,此时再一观,身形颀长如松,六尺有半。他拂了拂袍摆,徐徐迈向亭角,背负着双手,放目视远。那眼神清澈之极,似蕴着满湖静水,若与其对视,极易陷入其中。
风杳杳漫来,裂得袍角纹展、波展。
青袍郎君半阖着眼,远远的看着抚琴人,轻喃:“此人是谁?竟能有如此风仪,浑似山中玉仙矣!”
白袍郎君指着亭中,呵呵笑道:“阿兄遇音便痴!你且看亭侧的那些白袍部曲,难道还不知此人是谁?”
闻言,青袍郎君一愣,这才把眼光挪开,一眼撇见在那亭子的四侧,侍立着四名带刀部曲,身披白袍。
喃喃的道:“白袍?莫不是,华亭刘氏,珠联生辉?”
白袍郎君摸索着酒壶,嘴角上扬,眼睛微眯,长声叹道:“唉,除了他,还能有谁?此等风姿气度,真若卫叔宝复生矣!难怪能得郗公称赞其:风神如玉!可惜只是一个乡县士族,还是北伧,不然到是可以结交。”
青袍郎君深以为然,缓缓点头,叹道:“可惜,可惜了《广陵散》!”
“走吧,阿兄!”
白袍郎君提着酒壶,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