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作为同舟共济的好同事,也是作为守望相助的好友,予以对方真诚的临别祝福。“路德,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既然你决定这么去做,那就去做好了,只是这一次我没法再跟着你了,我爸妈年纪大了,叔叔阿姨也不年轻了,总得需要人照顾他们的,你放心走,这里一切有我。”重锤路德肩侧,米尔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不过你得记得,我可是你最好的哥们儿!最佳的拍档,不论你去了哪里,老子都是唯一的正宫!”路德面无表情点头,“嗯,好,以后叫你大老婆。”永昼之境临近手术的半小时前,理疗空间予以关闭。被唤醒后,路德还有些恍惚,抬起手遮挡住视线。适应了一会儿后,才开始聚焦视物。“感觉怎么样?”医生站在一旁,言语关切,“是否有身体与意识不同步的症状出现?”路德摇头,“就是有些疲惫,比我连轴转白班夜班一起上还累。”“看来你现在恢复得不错。”虽然只有半小时就要开始手术了,医生还是试图规劝,“如果恢复得足够理想,手术的事还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受害者已经出具了谅解书。”“我分得清虚拟还有现实,但是我个人觉得,虚拟的我更加真实。”医生虽然这么说,这也不过是滞后的安慰。路德这话但凡是放在安排手术之前,医生都可以根据这句话取消掉路德的手术。可是手术方案已经获得了病人家属还有人权保障协会的批准,木已成舟,现在取消也来不及了。“来回审批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在审批的过程当中,病人已经被切掉了脑子,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过度为公民着想,追求每一步都精准无错。”坐起身,屈膝搭手,没看向对方,此时此刻路德的状态比ai还要理性无情。“但越是追求完美,其实越会导致程序赘余,太过于刻板以至于在操作上没有半分灵活性。”听着病人在分析当今的医疗流程中的繁冗问题,医生当然知道路德说的这一点。行医几十年,他是最清楚当今医疗体系中的病灶在哪里。但这没有办法,如果当前的方案利大于弊,即便这个弊端不可忽视,高层也只会采取保守政策,先予保留优化而非推翻改革。“说这些做什么,我都快被切掉脑子了。”抬手指向前额部位,笑得畅快,“医生,你的手稳么?”“有ai辅助,你大可以放心,它会预先规避风险。”“嗯,那就好,我们走吧?”病人无比从容侃侃而谈,反而让预备了术前安抚方案的医生有些手足无措。走向手术室的路程算不上远,但却是医生走过的最漫长且艰难的路。最后,一切准备就绪,看着仰躺在面前即将被注射麻醉剂的病人,医生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惑。“这一切都是你引导的结果吗?”“如果你认为是的话,那就是吧。”根据病人理性过头的现状倒推,医生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这就是病人所追求的结果,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不都是病人的自导自演么?那位被割喉的受害者的伤口处于可控的伤害范围,看上去凶骇可怖,会让人先入为主判定对方的人身危险性极大,而ai也会根据结果反推过程,作出同样的判定定义。有了这么一个大前提,那么之后的推论以及事态发展就顺理成章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很有主见的……”耳畔再一次响起病人父亲的话语,医生恍然大悟。【麻醉已完成,现开启手术引导。】医疗ai系统开启,每一步都严谨无错滴水不漏。即便满怀震惊错愕,医生也不得不遵从ai的监控以及指引,按部就班去完成这场手术。知道真相并没有让他释怀。反而使得他将为人的道德良知放上砧板上被一刀刀凌迟。每落下一刀,医生眼中的愧疚便更深一层。直到最后手术中的灯熄灭后,浸满冷汗的医生走出手术室,手足冰凉,神情恍惚。守候在手术室外的路德父母看到医生这副模样,赶忙上前。“医生,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不同于路德父亲还算镇定,路德的母亲焦急万分,几乎都没有力气站立,只得依靠着身旁的丈夫才有问出这话的勇气。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虽然这的确是孩子的意愿,但是昨夜她却是彻夜难眠以泪洗面,不断地自我唾骂着。到最后,她的哭声小了,拥抱着被她气上头责怪埋怨的丈夫,除了痛哭呜咽再说不出一句话了。“他永远离开我们了……”是的,离开了。前额叶切除手术在二十一世纪末不仅被重启,还经ai数据分析得到了彻底的优化。被切掉的不仅仅是病人的脑子,还有病人的意识与灵魂。他们将不会再拥有清醒的现实自我认知。根据人权保障协会的观点,身患现实脱离症难以治愈的患者既然已经发自内心否定了原生世界,与其让他们在不认同的世界里边挣扎痛苦,倒不如尊重他们的意愿,送他们前往真正认同的世界获得心灵上的宁静。这一观念曾一度被予以批判。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蓝星的公民越来越习惯在第二世界生活。异议声逐渐被掩盖。直到现在,呈现了这样一种默认接受的结局。痛哭声回荡在走廊当中。医生朝着路德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还是将手术结果告知,“手术很成功,患者已经被彻底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意识联系,上载数据到了对方选定的虚拟世界,在另一个世界安然生活着。”哭声有一瞬停滞,但很快便被歇斯底里的哭喊所取代。走廊的尽头,推着输液架的米尔斯在护理机器人的陪同下,在手术预计的结束时间来到这里等候。听到这一结局,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芯片盒,里边已经空无一物。作为对方的挚友,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事了。抬头凝视着天花板,米尔斯叹息着道:“好好过,路德,以后别再那么固执,偶尔多听听朋友的意见么,总是当孤狼也不是个事,不是么?”这些话,米尔斯不敢当着路德的面说,直到人都走了,才敢将埋藏多年的心声尽数告知。总是一个人背负责任,不断规划、不断试错。垒起了强大自信的同时,也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关怀与温暖。他不够坚持,也不够强大,没办法再把这样的路德往回拽了。虽然那个模拟实验进行得虎头蛇尾,但也让米尔斯看到了一丝希望。“加油啊,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最佳拍档……”“拥有了一切的你,承载着如此多关怀与爱意的你,如果还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我真的会气到半夜心梗的好吗?”米尔斯的碎碎念路德是听不到了。毕竟,这个世界的一切人事物,从手术结束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完全跟路德没有任何关系了。“父亲,人类,是怎样一种存在呢?”沐浴着月夜星辉,由生命树诞生的第一位精灵,同时也是精灵族的王,格拉德守护在月光泉岸边,宁静眺望着湖中心的金发精灵。“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告诉你,他们狡诈而伪善,是森林的弃子,是令我最不耻的存在。”浸泡在泉水中,身心都得到了净化,宁静且祥和。路德十分习惯在一日之末来到泉水中浸泡一会儿,荡涤身心。“但现在……无所谓了,我们偏安一隅,拥有着自然的宠爱神明的眷顾,永生不死,珍惜我们的一切,不去招惹是非即可,他们总归不是我们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