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德努力挺直腰身,深怕魏游怀疑他,语气铿锵:“老奴不过是个奴才,当不得王爷用帮忙二字,王爷尽管吩咐就是。”“有你这话就够了。”魏游笑容不减,他很少笑,笑起来却有种如沐春风的味道,刘管事受其感染跟着展眉咧嘴,随后就听见魏游说起要他办的事情。“知会你主子一声,让他改道去望海塔,就说本王想和他合作。”陡然变化的声音冷若寒霜,刘和德猛地攥紧了吹落的衣角。大殿内寂静无声,不存在幻听的可能。魏游嘴角弧度不变,但刘和德的笑却僵在脸上:“王、王爷,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不明白吗?刘和德,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魏游朝刘和德走近两步,他比刘和德高了大半个头,站在刘和德跟前时极具压迫感。刘和德顶着压力,强装镇定:“王爷,奴才从未有二心。”“你确实没二心。”“毕竟一直不是本王的人,不是吗?”魏游拍拍他憋红的脸,话锋陡转,“下房第一间壁柜第二层,还要本王说的更详细一点吗?”始料未及的话令刘和德瞳孔骤缩,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砰砰直跳的心脏像是要突破胸膛的束缚蹦出来,刘和德脑子里一片混乱,刚起身没多久的腿再次软下。魏游有所预判,一把托住刘和德的手臂,或者称之为提拎起更贴切,阻止对方下跪。见对方不说话,魏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松开手:“去吧,相信三哥能明白本王的意思。”没了做戏的心情,语气也不似往日一般温和,听的人心惊肉跳。刘和德想装不知情,可视线刚触及魏游看透人心般的双眸就慌忙低下头,这时候再想解释也晚了。王爷怎么会知道他把信件放在那?王爷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三皇子?王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刘和德跪伏在地上,表情来回变换。魏游冷冷看着,这一次,没有再扶他起身。好半晌,刘和德才干涩着嗓子道:“……奴才这就去。”骤雨初歇,凉风携着海浪拍打在岸礁上,溅湿衣摆,站在岸边的人却一步未退。“王爷,三皇子来了。”望向海平线的视线渐渐收拢,魏游朝来福点点头,目光往右偏移一寸,来福身后高耸的塔身映入眼帘。江盛就是从这个地方落下来消失不见的。“六弟。”不知不觉中,三皇子已经走至他跟前,神情与往常无异,仿佛不知道刘和德已经被他揪出来。魏游颔首,回道:“三哥你来了。”登至望海塔六层,三皇子越过外廊栏杆眺望远方。既然魏游不介意在这个地方谈话,那就说明事情大概的脉络对方心中有数,他也不会再这方面多嘴:“自六弟离京后,咱们兄弟之间好久未敞开心扉聊聊。”“皆道皇家无血肉亲情,本王认为不尽然,”魏游笑了,“至少三哥对我推心置腹,始终真心为我着想,若是三哥是我亲哥该多好。”三皇子看向魏游,仔细辨别话中意味,后道:“此话让珍妃听见怕是会气出个好歹来。”两人对视而立,齐齐笑出了声。紧张的气氛好像消散了。“记得八岁那年,三哥你们被父皇允许前去围场狩猎,图留我一人,我哭着闹着要去,好不容易父皇应允了,却闯下大祸,害你左手受了伤。”三皇子左手上还留有那年留下的疤痕。“你回宫后一直梦魇,我原以为你已不记得了,”说起小时候的回忆,三皇子眉目间蕴起一屡温情,“是我没顾好你,一心为了猎捕远处的小鹿,惊动了隐匿在树丛后的母熊。”“三哥不信我记起来了,否则怎么把诓骗父皇的说辞又骗我一回,明明是我逞能捉兔子脱离队伍,三哥最先找到我,甚至替吓傻的我挨了一爪子。”三皇子但笑不语,未反驳。魏游清楚三皇子在借机试探他身份,旁人恐怕遭不住三皇子的试探,可魏游与狸猫换太子的行径又有本质区别,他当然没有经历过围场一事,但原身记忆中有。事情也没有两人说的这么简单,三皇子年岁尚小,也就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渴望皇帝的父爱,绝无可能主动招嫌。原身记忆有些模糊,但对心虚的事情印象深刻,比如当初是珍妃一口咬定,他受伤是三皇子心高气傲下疏忽了,而三皇子不知原因竟也默认了。一个吓晕一个默认,无对证,罪名就定下了。“是我对不住三哥,事后要不是我软弱害怕父皇责备未坦白真相,三哥那一个月的禁闭和二十个板子原可以免了。”魏游愧疚道。“早已翻篇的事你还提它做什么,”三皇子毫不在意,反而叮嘱,“日后可别再冒冒失失的,万事多做思考,你我一南一北,远水救不了近火。”望海塔东临大海,魏游转身背对大海,余光扫过望海塔背后的密林,夜幕将至,树林里光线阴暗,恰好一阵风吹来,树叶左右摇摆似有人头攒动,无端生出些诡秘来。自信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上,羊入虎穴的典故与心思缜密的三皇子从来不沾边,引蛇出洞才配得上这位开辟大荆盛世的未来皇帝。魏游玩笑道:“三哥对我不设防,也不怕我行大皇子那般阴人的手段。”“我信六弟。”三皇子毫不犹豫。真挚的眼神看不出半分虚假,魏游揶揄一笑:“我算是看明白为何江少卿对三哥如此死心塌地了。”明明是正经话,说出来添了几分暧昧,三皇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魏游耸耸肩。“行了,说说吧,六弟想让我怎么做。”夜幕降临,昏暗的氛围十分适合密谋。魏游正色道:“我不追求那个位置。”三皇子微怔,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直白。魏游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又道:“我愿意辅佐三哥。”三皇子眉间紧皱:“你——”“三哥不必担忧,六层楼仅你我二人,”魏游说起正事来反而干脆利落,“但我有一个条件。”巨浪拍打在暗礁上,溅起朵朵浪花。“我要一人生不如死,也要一人绝望而死。”魏游大逆不道的话敲在三皇子心口,震耳欲聋。昏暗中,三皇子定定看着与他齐肩而立的弟弟,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心惊竟没发现眼前之人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他没问两人是谁,沉声道:“六弟不怕我背后捅刀?”“一本万利的事,三哥为何要拒绝。大皇子身后有国舅撑腰,尽管大皇子平庸无为又如何,有国舅运筹帷幄,日后还能捡个傀儡皇帝当。国舅深耕朝堂数十年,背后势力如网般紧密相连,三哥想利用朝堂之内的无用之辈翻身可不容易。”低沉的声音极具蛊惑:“丞相是纯臣,我不是。”三皇子脸上总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连同那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眸也带有温和的色调,可当他不笑的时候,旁人才能窥见面具背后的冷血。魏游上前一步,与三皇子面对面,三皇子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同他如出一辙,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魏游却笑了。“最重要的是,我信三哥。”把话还给对方。望海塔上的交谈内容无人知晓,就像大皇子不知魏游背后哪来的高人,一年半载时间令东岭百姓民心归集。“三弟媳的事还望节哀。”斟酌半宿,三皇子还是提了一句。魏游捏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三皇子有些惋惜,江盛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三皇子离开后,魏游又独自在塔上待了半个时辰。刘和德亦步亦趋跟着魏游,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三皇子和瑞安王之间交谈句句没提怎么处理他,刘和德一路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