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缓缓松开牙齿,下唇一排惨白的牙印,慢慢的,一点点渗出血来。
&ldo;小棠,你都不记得了?&rdo;他惨然笑道:&ldo;我是你的大哥啊。&rdo;
是亲兄妹,那就……算是没问题吧。
我看着破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缩了缩脖子。虽然外面的温度并没有我所认识的雪天温度这么低,但就算我狠心把唯一一件袍子穿走了,到了外面一个人闯荡也不见得会遇上好事。
蹙回来,拉着少年冰凉的手,怯怯的笑:&ldo;哥!&rdo;
少年浑身猛的一震,盯着我猛看,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我连忙又喊了声哥,说道:&ldo;小棠我发烧烧坏了脑子,差点连哥都不认得了。不过说起来,好像逃出来前发生的事情都忘掉了,幸亏哥你还在我身边,可以详细告诉我知道。&rdo;
少年被我甜甜的两声&ldo;哥&rdo;吓的连打了两个寒颤,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露天放牧的羊儿骤然遇寒那种抖颤,黑黑的眼珠无辜而受伤,看得我心里无比挫败。虽然平生没有喊过人哥哥,但也犯不着这样儿吧!
不过打完冷战后他似乎松了口气:&ldo;原来小棠你是一时记不起来了,也难怪,你以前从来不喊我哥哥,你只是……&rdo;他猛的住口,眼神有点忧伤,像是觉得冷,伸出手臂抱着自己。
我连忙冲上前去,张开自己的袍子,把他也裹在袍子里面。不得不说,肌肤接触带来的温暖是世上任何衣物都不能给予。尽管只是肩膀挨在他胸口,但袍子里面的温度显然因为增加了一人的体温而暖和了几倍。挨得这么近,清楚的看到他脸上升起的两朵红晕,以及脸部线条不自觉的放松,我趁热打铁:&ldo;哥,那我以前喊你什么?&rdo;
他微合的眼睑像蝴蝶翅膀一样簌簌抖动,到了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淡淡说:&ldo;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话,也……再没有叫我一声。&rdo;
我在这个世界里面的名字是雪棠,没有姓,所以我随着母亲进入梓城皇家绸缎庄静府时,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很异样。静府的人普遍认为,跟着一个病恹恹的中年美妇进入静家的七岁小女孩,多半就是当家静玄岳的私生女,因为身份得不到老爷的承认,所以连最重要的姓氏都没有。
静玄岳跟这两母女保持着奇怪的关系,每晚都在安排给美妇的院落中流连,为了她们疏于管理绸缎庄的业务,即使绸缎庄的生意因为受到同行恶意竞争,失去了当年贡御的资格也不在乎。庄主对美妇的宠爱超过了任何一房妻妾,然而却迟迟没有给予她们应有的名分。
两母女进府后四年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静玄岳多年缠绵的旧疾发作,撒手尘寰,也让各房妻妾大大的松了口气,因为老爷去的太急,根本还没有来得及为这两母女作出什么安排,接下来,就轮到她们做主为两人作出安排了。
美丽的母亲先是安排到厨房干粗活,然后被差遣到染坊跟织染工人一起工作。辛劳的工作很快磨损了母亲的容颜,然而平时甚是柔弱的妇人此刻却显示出一种坚毅来,虽然总是小病不断,但到底也没见有什么大事。于是由正印夫人出头,把她调进后院当第三房小妾的婢女。
至于女儿雪棠,则被安排跟下人的孩子一起,在织染坊帮忙打下手。
两母女分离了不到一个月,就传出了母亲急病而亡的噩耗。
少年说到这里,不安的垂下头,偷瞧着我的眼睛:&ldo;我带着你逃跑出来,但你很想回去见你娘。&rdo;他伸出瘦削苍白的手臂:&ldo;当日我拉着你,不让你回去,结果你就一口咬在这里。&rdo;
我看着他手臂上那个还结着血痂的乌青的牙印,打了个寒战。想不到小小年纪的我的前身,竟是个狠角色。
&ldo;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我逃跑呢?&rdo;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ldo;因为我躲在二娘窗下,正好听到她们说要把你卖掉。&rdo;少年咬了咬嘴唇,&ldo;我不能容许发生这样的事情。&rdo;他的眼睛在暗处像海一样深,所有光芒都敛尽了,却能察觉那一浪浪的暗涌。
我忽然发现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不算很大,狭长的形状,眼角斜斜上挑,是对标准的凤眼,嵌着的瞳孔是那么的黑,像个水潭,阳光照着的时候就清澈,乌云盖着的时候就幽深。
单是一双眼睛,比它的主人表情丰富上百千倍。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才徐徐问:&ldo;然后你就抓着我逃跑出来了?那以后我因为恨你,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话?&rdo;
他静了好一会儿,才&ldo;嗯&rdo;了一声,很快的又低声说:&ldo;你恨我是应该的。&rdo;
我忍不住&ldo;哈&rdo;了一声,还有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吗,或许以前是,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而且雪棠的仇恨再深也跟我甄宝儿无关啦,就算她母亲是给人谋杀,她即将被人卖进ji院也跟我无关,因为前者跟我没有关系,后者尚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