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的空气通过鼻腔进入肺部,整个身体似乎都跟着晶莹剔透了起来。这几天姜颂每次出考场,赵贤芳都会等在外面。最后一场,她却意外地没来。姜颂给她打电话,“亲爱的妈妈,你不要你聪明乖巧又可爱的女儿了吗?”“怎么会,忽然有点事。”赵贤芳声线有些绷紧,但她清了下嗓子,很快笑着说,“我约了人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你自己打车回酒店,记得吃饭。”姜颂抛却心里那一点点的小失落,甜甜道:“好哒!”雪粒子在靴子底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姜颂两手揣在挂脖手套里,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手机开着导航,柔和女声在蓝牙耳机里提示:“直行五十米后右转,距离终点北城大学还有一点一公里。”从考场到北城大学,距离不算近,又是雪天,姜颂如果要去的话,最佳选择必然是打车。她却选了徒步。五分钟之前,她发了一条朋友圈:瞻仰名校第一站,北城大学,出发!简简单单的一行文字,像是女孩子的生活记录贴,也像是辽阔旷野中向某人发出的相见信号。姜颂尽量把抵达终点的时间拉长,让那个信号多亮一会儿,给那个她想见的人多一点反应时间。也让最终她意料之中的失望,来得更晚一些。-林也很忙。北城大学作为国内顶尖高校,课业繁重可想而知。他又刚签了经纪公司,参加公司内训、写歌、排练……此外,他还需要挤出时间做兼职赚钱。他自小成绩优异,奖学金从初中拿到大学。也正因如此,他读书几乎没花过家里的钱。照理来说,北城大学的奖学金足以让他平稳度过四年。但做音乐烧钱。他在校内组织的乐队,有时为了得到一个演出机会,甚至还要倒贴。下午的课结束之后,他提起竖放在书桌边的吉他,走出教学楼。“也哥,现在就去kiss吗?”室友兼乐队贝斯手冬冬从后面追上来。林也“嗯”了一声,低头点开手机微信,和kiss酒吧的经理再次确定演出时间。他没有浏览朋友圈的习惯,几句和经理聊完,熄屏。冬冬挠了挠后脑勺,说:“那等会,我家伙没带,先回一趟宿舍。”林也偏头看他,冬冬是个老油子,倒退着边离开边说:“中午睡一觉就忘了,我马上!最多等我十分钟!校门口集合!”冬冬打了个呵欠,一边低头和还没追到手的准女友发信息,一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往宿舍楼走。“你好,请问金融系男生宿舍在哪边?”一道甘甜软糯的女声响起,冬冬抬眼,就看见一个穿杏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子,在朝旁边的男生问路。男生有点书呆子的气质,愣是反应了三秒也没想出来。冬冬朝天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几步走过去。“小学妹,你要找金融系男生宿舍?巧了,我就是金融系的!”冬冬长相端正,五官怎么看都是帅哥的标配,但就是那股老成且滑溜的气质会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姜颂澄澈的眼眸不设防,笑着说:“太好了。那能麻烦你给我指个路吗?”女孩子皮肤比雪白,头顶一顶粉色贝雷帽,黑亮的齐刘海下一双眼睛被一层很薄很薄的水汽晕染。笑起来的时候,豆沙色的唇瓣勾起的弧度像一笔画成的上弦月。清纯生动得过分。冬冬原地跳了跳,“指啥啊,我正好回去,咱们一道。”“我还要等个人,”姜颂说,“不然你跟我说个大概方向就行。”冬冬洞悉一切地笑道:“别怕啊,光天白日的,咱还是名校呢,我真不是坏人。”姜颂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也真的要等人。”冬冬促狭道:“男朋友?”这个问题对于问路的陌生人来说,越界了。姜颂随口“嗯”了一声。冬冬心里遗憾,果然啊,漂亮小学妹都被人先下手为强了。他指了个方向,“五六分钟就到。”“谢谢。”姜颂点头。为了表示真的在等人,她退到一边的行道树下,点开手机假装和被她等的那个人联系。冬冬看得心里直乐,他都走出去好几米了,又转过身拿着手机对着那个纤瘦的漂亮身影“咔嚓”一声按下拍照键。他把照片发到宿舍群,【路遇小学妹问路。挤眉弄眼。jpg】下面立马有人跟上。【咱学校啥时候有这等美人?】【那个系的?几班?叫什么名?户口查清楚了吗?】【问什么路?把我电话发给她。】……冬冬:【兄弟们,收敛点。小学妹说她有男朋友。】【谁?我不信!】【有我帅?】【她男朋友不配!】冬冬手指在屏幕上乱飞,一路聊到进宿舍。等他拿了贝斯再下来,走到校门口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冬冬在说好的集合地点没看见林也,这才有点急了。他自己打了车赶去kiss。“妈的,你还知道来啊?演出不积极,脑子有问题!”酒吧后门,三个男生或蹲或站,都在抽烟。看见冬冬姗姗来迟,都先例行谴责一番。冬冬问:“也哥呢?”有人朝酒吧二楼指了下,“跟经理聊事,你悠着点,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啥迟到啊,我今儿真有事。”冬冬开了门进去,爆裂的音乐声从走廊迎面扑来。他跟着节奏摇晃身体,走到二楼经理办公室。尽管有嘈杂的音乐声作为背景,他还是听见从门板后传来的争执声。冬冬皱眉。两分钟后,门板忽的被人从里面拉开。冬冬冷不丁对上林也那双淡漠而沉郁的黑眸,顿了一下后,他笑着喊了声“也哥”。经理坐在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内,用夹烟的手指着他们,说:“想来我酒吧演出的人多了去了,我给你钱,你不唱客人喜欢的?原创?来这儿的人谁他妈欣赏得来你的原创!”“要唱也行啊。等哪天你红了,我求着你唱那才有面儿!”这些话像冷肉糊在脸上,膈应又伤自尊。冬冬登时就跨了脸。林也神色没变,抬手按了下冬冬的肩膀。他回头,稀松平常地应了声,“行。”冬冬跟着林也下楼,路上和他解释。“我回宿舍路上遇到点事,助人为乐去了,不是故意迟到的。真的,一小学妹要去咱们金融系的宿舍楼找男朋友,我给她带路来着。”“照片我都发群里了,也哥你看。”林也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冬冬为了自证,已经点开自己的手机微信群聊,划拉到那张偷拍。他把手机屏幕举到林也眼前。那是一张侧影照,冬冬当时拍的时候很随意,聚焦、光线、构图毫无讲究。但仅仅只是一眼,林也便认出了那个站在银杏树下看手机的女孩。他如墨的眼眸如深湖一般,一根鹅毛轻轻扫过湖面。冬冬愣了愣,“诶,认识啊?”那一点点涟漪在顷刻间归于平静。林也收回视线,抬手推开酒吧后门,跟所有乐队成员说:“最后一首原创曲目取消,按他们说的来。”“靠!”队友们骂的骂,碾烟蒂的碾烟蒂。有成员自我安慰道:“没事,咱得适应。就算以后红了上春晚,唱什么还不是总导演说了算。这是为以后大红大紫提前锻炼心理素质。”大家都无奈笑起来,气氛一时活跃。冬冬也加入侃大山聊音乐,把林也是不是认识那个漂亮小学妹的问题抛之脑后了。演出结束的时间还算早,差不多十点。大家拿了当天的报酬,都起哄说这个月还没聚过,不如去吃个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