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嗳呀,这么好看的女人,活活折磨自己,差点儿弄丢了一条命,今天她果然来了。
她递给我一只小盒子,“不成敬意,王医生。”
我说:“仿佛我们借了这机会勒索人似的,君小姐,若这又是重礼,我又退还的。”
她微笑,“我们,”她重复着我的口气,“另外一半呢?”
我忽然有点尴尬,向兰兰指了一指。
她看了看兰兰,眼睛微微眯了一眯,转向我,若无其事的说:“很漂亮。”
我知道她在说谎。于是我说:“今天重妆了,为了拍照,平时倒很好,我不喜欢她打扮。”
她点着头,温柔的看着我,又说一次,“她很漂亮。”
我忽然生气了,她说两次,仿佛是故意安慰我似的,像哄骗一个小孩子,自然兰兰不能与她比,我早说了,兰兰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但是娶妻娶德!
她说:“真热闹。”随手拿起一杯酒,微微喝一口,放下说:“王医生,我有点事,先走。下星期六,我请你们俩在我家便饭,请千万赏脸。”她说得非常诚恳。
我的气消了,不知怎么来的气,也不知是怎么消的气,我说:“好的。”
她又笑了一笑,飘然走了。
她那一身衣着打扮,无懈可击。
她的态度是好的,我竟认不出她是那个面目模糊,一个月前服过量安眠药的病人。
她走以后不久,我们的宴会就散了,亲戚把礼物带着回家,拆得起劲,不外是礼券,茶具、台布。兰兰嚷累,她在卸妆,抹掉了胭脂花,我的天,她看上去像一个人了,我放下了一大半心。
然后她开始检视礼物,忽然奇的问:“谁这么大手笔,送这个?”
我转过头去,“什么?”
“你来瞧瞧!”兰兰有点目瞪口呆。
我过去一看,倒也是一怔,小盒子是丝绒的,放着两条一式的白金项链,下面的坠子是“福”字,巧妙的镶着钻石,虽然小小粒的,却很精彩。
我说:“啊!”是她!
“多漂亮!”兰兰说,“一人一条?谁送的?连名卡也没有,有些人送一个手帕花篮,连祖宗三代的姓名都刻上了。”
我看一眼说:“我不戴,娘娘腔,改天退回去,是个病人送的,我怎可以受这种礼,变成什么了?”
“我觉得是十分好的礼物。”兰兰妈插口说,“很有心思,双福,又成对。”
“是的,”兰说,“可见这人送礼不是胡乱来的,人家倒是一心一意叫我们受了的。”
女人贪小,我真啼笑皆非。
我说:“这病人下周末请你我吃饭呢。”
“下周末?”兰说,“我当更,你一个人去吧,替我谢谢他。”
兰兰没弄清楚,以为“她”是男人,不然就没这么大方了。
我看着兰兰把那条链子老实不客气的往脖子上一挂,索性不除下来了,又叫她弟弟来试那条男装的。
我只觉得一阵闷。她明明听见我说:“送回去。’然而还装听不见。其实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我与兰兰的性格,根本不合,差得天与地似的,她没骗我,隐瞒我任何事,这些年了,何必到如今才动气?
大概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呢,她总有法子叫我受她的礼。
其实我为她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她一定要谢我,千方百计的。
“周末当班?”我问,“告假不行吗?”
“不行啦!”她皱皱眉头,“你请假,我也请假,急诊室真空,怎么得了?那几位又不是干得了事的,都是软脚蟹!”她说。
这是兰兰的好处了,做事,她是认真的。
虚荣,她也是有的。
唉,天下没十全十美的人啊,十美十全的人,看中我这个呆子干什么呢?早去寻翩翩公子爷去了。
到了周末,我只好单刀赴会。开车到她家,女佣人来开铁闸,我随她进去,但见她站在落地长窗前,微微的笑,居然穿着一件绣花旗袍,十分美丽秀气。
她的头发真剪短了,像个小男孩一般。但是配旗袍,有种特别的味道。那短发像是天然鬈曲的。她脸上没有什么化妆,但是清丽得很。任何人都会说她是个美女,虽然看上去削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