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男人的嘴角扬起笑,竟然似乎没有责备意味。“我,我,我……”
她煞白着脸试图解释。
傅楚将她稳住了并扶好,顺手又从地下捡起她刚才掉落的纱帛披巾、给她披上。
江沅忐忑不安起来,却听男人眼眸深邃复杂盯了盯她,笑说:“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你魅力不错!我这妹妹,从来就没有对一个人如此过,更别说旁人可以轻易靠近。”
江沅脸红至耳廓,“……你,你不怪我么?我好像不该到这儿来,上次已经受过教训了。”
她呐呐,心虚。
院子里的嬷嬷下女们赶紧奉茶的奉茶,搬椅子的搬椅子。
傅楚一边拉椅子,并让对方一起挨着在院子里坐下,“罢了罢了,以后,你可以多到这儿来看看她!既然,她能这样放心喜欢你,那么——”
他从一嬷嬷手里接过盖碗茶,边刮着茶盖,喝了口,“你又是她嫂嫂,我这妹妹,他连我都不肯亲近,那么,你就帮我代那份劳,多关照关照她吧!”
江沅笑了,哑语说:“如果,你很放心我,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暮色的晚风吹拂着庭院中一簇簇刚刚新开的茉莉花。江沅的眼神里有伤感,有叹息。“她很可爱,也好美!”见哥哥傅楚来了,那傅琴便没之前那么娇憨纯真了,她又像一个随时会惊吓的小孩,瑟瑟地躲在门背后用嘴咬着帕子一角怯怯地不敢出来。
江沅扭过脸,看看了她,又回转过脸,对傅楚打着手语道:“她很怕你,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傅楚疲惫揉揉了鼻梁骨,手中的茶碗早被江沅接过去放小几上。他揉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沉重望着江沅,望了好一会儿。“也许,她打心底是恨我的!他不会宽恕我的!毕竟她这辈子,若没有我这做大哥的,便也不会弄成这样!是我!是我!”他摇着头。江沅轻按他的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咬着下嘴唇,目光有酸涩,有怜惜,仿佛在告诉他: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老天不长眼睛,他对你太可恶!太歹毒苛刻了!
傅楚震住了。
这一刹那的寂寂,对方的手是那么温软与纤细,可又有一种令人安定母性的力量。
她的眼睛,又如同月光下的一条清澈小溪、洗涤伤口的涓涓细流。
那小溪,那细流,在一点一点、像亲吻似地无限温柔包裹他。
他忽然一阵猛烈窒息,像快被溺死般得难受,忽然又开始这一刹那间、生出迅速逃离躲避的念头。
不!不能够!一千个、一万个绝不能够!她太美好又太高贵、太圣洁又太干净。
她纤尘不染,是没有经过任何风雨侵蚀的百合花,而他呢,他常年在阴沟蠕行,处处是腐烂的尸体、苍蝇臭虫,他的浑身上下爬满了蛆……他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不,早就没有了!他是臭虫,活在阴沟里的蚊蝇,怎么能对她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子动心!
他的手还被她轻轻握着,纤细温软的小手,越握越紧了——
到现在,难道,他都还在自己骗自己吗?
他对她的感觉,没有其他,只是同情怜惜?
……啊!
他的头觉得就快要爆炸了。
他像是触了什么似,终于猛然从她的小小手掌里轻轻挣脱。
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站起来笑笑,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
他极其自然拉开椅子起身,又看看躲藏在门背后紫色帘子里的妹妹傅琴,掸掸衣袖,竖着衣领,道:“她很怕我!看样子也很讨厌我在她这来,既然,很喜欢你这个嫂嫂,那就免不得要麻烦你以后多来这里关照关照她了!”
接着,就像似逃,逃着要离开去处理某个紧急事件一样,压抑住内心的各种凄苦、痛楚、矛盾,满腹挣扎厌厌地离开。
江沅倒是并未察觉,这男人,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太深,她又如何能够去察觉呢?
更别说如何去理解男人脸上、乃至浑身上下每一寸细节动作的变化。
——他在逐渐地感到痛苦,迷惘、难受、矛盾、挣扎。
她又如何能去察觉他呢?
第17章他配吗
接下来日子,照顾小姑傅琴,成了江沅在相府生活中,最最常见、也是最最难忘之事。
那天,尽管傅楚并未言明,更未对她提什么命令要求,可江沅却看得出,那极度表现得自在淡然、无情无绪外表下,他对她,却有一种难言名状的希冀与渴求。江沅也来了相府好些日,男人脾性也逐渐指掌。只要没人去惹他、触犯他,他基本是有说有笑的。他对下人极严,当然,前提也是,没有谁会毁触到他眉头上、并惹他不快活高兴。否则,惨重后果不堪设想。
江沅亲眼目睹他令人活生生杖毙一个无辜小厮,当时,甚至她求情都没用,表情如阎王,甚至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傅楚对他这妹妹傅琴,有太多的沉珂伤痛、与罪业感,可是,他却不知究竟如何去关心面对,甚至连多去陪伴、主动试着走进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小厮无意闯入那院子,就是因为妹妹傅琴此生害怕男人,见不得男人,会晕阙受惊过度。
他给她提供世上最华美的服饰,最好吃的山珍海味,命无数仆人下女好好看守,怕她会走出院子出事,已经是非常虔诚的一种赎罪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