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般的妇人又打了个嗝儿,并且做出自己也甚为厌恶的表情。
&ldo;下个月再来好了。&rdo;
&ldo;下个月来不成了。&rdo;我说。
&ldo;为什么?&rdo;
&ldo;今天是最后一件活儿,&rdo;我说,&ldo;差不多该当回学生用功了,要不然学分有危险。&rdo;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之后看脚,又看脸。
&ldo;学生?&rdo;
&ldo;嗯。&rdo;我回答。
&ldo;哪个学校?&rdo;
我道出大学名字。大学名字没有给她以怎样的感动。并非足以给人感动的大学,她用食指搔了搔耳后。
&ldo;再不干这活计了?&rdo;
&ldo;嗯,到今年夏天。&rdo;我说。今年夏天再不剪糙坪了,明年夏天后年夏天也不会剪。
她像漱口似的把伏特加在口里含了片刻,津津有味地分两次各咽一半下去。额头上满是汗珠,犹如小虫紧贴皮肤。
&ldo;进来吧,&rdo;妇人说,&ldo;外面太热。&rdo;
我看了眼表:两点二十分。不知是迟还是早。工作是全部结束了。明天开始一厘米糙坪都不剪也可以了,心情甚为奇妙。
&ldo;急着走?&rdo;她问。
我摇了下头。
&ldo;那就进屋喝点冷饮什么的,不占用你多长时间。有东西想给你看。&rdo;
有东西想给我看?
我已经没有迟疑的余地,她率先大步开拔,头也不回,我只好随后追去。脑袋热得晕乎乎的。
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突然从夏日午后光的洪水中走进室内,眼睑深处一剜一剜地作痛。房子里飘忽着用水稀释过似的幽幽的暗色。一种仿佛几十年前便住在这里的幽暗。不是说有多么暗,是幽幽的暗。空气凉丝丝的,并非空调里的凉,是空气流动那种凉。哪里有风进来,又从哪里出去了。
&ldo;这边。&rdo;说着,妇人沿着笔直的走廊啪嗒啪嗒走去。走廊上有几扇窗,但光线给邻院石墙和长势过猛的樟树枝挡住了。走廊上有好多种气味,都是记忆中有的,是时间制造的气味。时间把它们制造出来,迟早又要将它们消除。旧西装味儿,旧家具味儿,旧书味儿,旧生活味儿。走廊尽头有楼梯。她回过头,看准我跟上来后,爬上楼梯。她每上一阶,旧木板都吱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