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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我觉得这话有些笑人，便冷笑一声，随即反问回去：&ldo;我凭什么又不能盼着可以活着回去?&rdo;

&ldo;你是上过战场的老资格，难道没有琢磨琢磨，咱们这趟任务的来头?&rdo;刘思革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ldo;或者是，这趟任务，跟你以前走过的不一样?&rdo;

我发觉话头有些不对，便顿了顿，道：&ldo;你有什么话就讲明，不要跟我东扯西扯的。&rdo;

刘思革低下头，弄了弄雨衣的帽子。这老小子的表情突然正经起来，一晃眼，跟平日里那个憨笑扯拐的刘思革简直判若两人。

&ldo;嗯，那我直说嘛。&rdo;刘思革板肃起表情，缓缓道，&ldo;依我的看法，咱们这趟子任务，怎么看都像一张单程票。&rdo;

&ldo;单程票?&rdo;我眯起眼睛。

单程票这个概念，我以前倒是听谁说过。这个词在军队里头，不是代表本身意思，大意就是说，上级派下一趟极为危险的任务，任务执行起来，极有可能挂彩。所以刘思革说出&ldo;单程票&rdo;的时候，我差不多猜到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刘思革对着我那疑惑的眼神，缓缓点头。

&ldo;单程票‐‐&rdo;旗娃向前一步，&ldo;单程票是啥玩意儿?&rdo;

刘思革的眼神移向他，解释说：&ldo;绿皮火车坐过吧，单程票就是管你出去，不管你回来。讲难听点就是有去无回。&rdo;

&ldo;有去无回&rdo;四个字，让旗娃哑住了口。旗娃嗓子噎着一口气，不知道该讲啥。

&ldo;被选上的那天，我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事情。住军招待所，坐首长飞机，用最好的行头……&rdo;刘思革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冲锋枪，继续说着，&ldo;这待遇确实好，有些老军头混个几十年，都不一定赶得上我们这一趟。&rdo;

&ldo;但是你们就没琢磨琢磨，这么好的待遇，凭哪样要配给咱们这些基层?&rdo;刘思革额头上的皱纹挤起，又对我反问一句。

&ldo;任务需要啊，你以为随便哪个大头兵都有这些待遇吗，我们是大队里挑出来的，挑得出来，才有待遇。&rdo;我反驳了他的话。

旗娃总算找到了话头，他立即附和我说：&ldo;对，咱几个是拔尖儿的!&rdo;

看着刘思革那张严肃的脸，我忽然觉得，尽管之前对他猜忌数次，这老小子的形象在我心里也翻转了数次，但我还是没能彻底了解他。这张在芭蕉林里的有些反常的正经脸让我意识到，要识穿一个人，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事后想来，刘思革应该是我们一生里都会遇到的一种人。这种人，在我那个年代里，尤为居多。他们平日里笑笑呵呵，疯疯癫癫，不会在话头上跟你起冲突，会和你相处愉快。他们摸棱两可，似是而非，不会公开发表观点，也不会随意站队。

但同时，他们又勤于思考，善于分析，不会被其他人的观点或者口号所左右。他们谈不上睿智，但肯定有一点聪明，因为他们表里不一，总爱用憨傻的外表，去掩盖机敏的内心。

这种人或许是政治气氛紧严下的产物，但事实上，除了刘思革，我还认识几位这样的人‐‐也或许他们天生就这样。

芭蕉树下的刘思革点点头，道：&ldo;拔尖儿的侦察兵，对，没错，这自然是一方面。&rdo;

&ldo;昨天黄连讲的那个邪门故事，你们都听到了。&rdo;他接着说，&ldo;咱们扯着心把子，再琢磨琢磨，这趟路这么长，竟然不配电台，不配发报机，就把咱扔到这敌人大后方来，奇怪不奇怪，有没有毛病?&rdo;

&ldo;侦察处长也让咱宣誓了，这趟子任务，不能向任何人说出去。老吴，你当这么多年兵，有没有遇到过?&rdo;他问。

&ldo;这次不一样，上头交待得很清楚了，宣誓是任务需要。&rdo;我答。

刘思革尽管问话一句接一句，但他显然不关心我的回答。这老小子接着说：&ldo;所以我琢磨出个结果，这次咱们就是接了张单程票。你们想想，就算把大学生送到那洞子里去了，又能找到些什么家什?这个兴许是我文化不高，搞不懂，打不了保票，不过我晓得那个洞子很邪乎，科学家都会在里面摸不着脑门子，说找不见就找不见，那咱们难道就能平平安安的走出来?&rdo;

&ldo;洞子里的人骨头，该怕是脑袋上的头发丝‐‐&rdo;刘思革停顿了一下，&ldo;这是最有毛病的一点，黄连讲的那个邪门事儿，我觉得没有讲完全。那个大洞子里头，没那么简单。&rdo;

&ldo;老实说，我悄悄想过要退出，也跟李科长申请过，结果他没有同意，我就想过‐‐&rdo;

话听到这里，我差不多明白了他的内心想法。

&ldo;先不说这些，你放人的事，还没讲清楚。&rdo;我打断了他的话。

话语打断，刘思革回问：&ldo;哪里没清楚?&rdo;

&ldo;你说他不该死，这就完了?&rdo;我觉得他的理由还不够，想再多问几句，&ldo;我不信你有那么大的善心，你下不了手，可以让其他人来下手，闭眼睛捂耳朵的事情，你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心思?&rdo;

刘思革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垂着眼神说：&ldo;还是那句话，他不该死。举手表决的时候，你和王排长表完了态，我就晓得那个人活不成了。你说我装菩萨也好，吃观音土也罢，反正我就觉得，他一个老百姓，上山打柴没有错，不应该把命交代在这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