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宝鼎打算试探一下,看看赵仪的反应,“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公主,突然有这种转变,让我感到害怕。”
赵仪心里一窒,玉手轻抖,玉脸顿时掠过一丝惊慌,眼里的恐惧更是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宝鼎暗自吃惊,赵仪的反应果然强烈,她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给宝鼎随口一诈,马上原形毕露了。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跑去咸阳,伺机刺杀我们的大王?”宝鼎不敢逼得太狠,担心惹出事来。赵仪怎么说还是一个孩子,以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故意利用她。以常理来推测,或许还是因为少年心性,胆大妄为,想去咸阳做个女刺客的可能性较大。
赵仪垂着头,嘴唇颤抖,泪如雨下。
宝鼎苦笑,这位公主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眼泪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好了好了,说句笑话而已。”宝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不要做傻事,秦赵之间的仇恨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这是个大争之世,靠实力说话,靠武力取胜。秦国要生存,赵国也要生存,燕国也要生存,各国都在为生存而战。秦人仇恨赵人,赵人仇恨秦人,以此类推,燕人仇恨赵人,赵人也仇恨燕人……这样算起来,天下七国,彼此都有仇怨,都有仇恨。只要七国存在,只要诸侯争霸,那么大争之世就会延续,战争就会延续,仇恨就会延续,但你看到没有,在这个大争之世的背后,在冲天仇恨的后面,最无辜的是谁?承担了所有苦难的是谁?”
赵仪哭声渐止,用心凝听宝鼎的话。
“知道烽火戏诸侯这个故事吗?”宝鼎说道,“当年周幽王荒阴残暴,为求宠妃褒姒(baosi)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被犬戎灭国。其后平王继位,迁都成周(洛阳),自此天下就陷入连绵战火,六百余年来,诸侯争霸,生灵涂炭,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正是这些人承受了六百余年来的深重苦难。”
“仇恨?你有资格说仇恨吗?”宝鼎把赵仪推开,两手抱住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脸,“六百余年来,是谁要称霸?是谁要建立所谓的功业?他们的霸业,他们的功名,靠什么堆砌而成?我告诉你,靠的就是他们的子民,他们用子民的鲜血和生命堆砌了自己所谓的功业。六百年前如此,今天也是如此,秦国的大王如此,你赵国的大王也是如此。”
“在这个大争之世,命如草芥,人如蚁蝼,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恶,有自己的仇恨。你知道他们仇恨谁吗?仇恨你,仇恨我,仇恨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正是因为我们,正是因为我们的贪婪,因为我们的血腥,才造就了一个六百余年的乱世,才摧毁了他们安宁的生活,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摧毁了他们的亲人,摧毁了他们生存的希望。”
“六百余年了,诸侯争霸六百余年了,大争之世延续六百余年了,天下苍生在苦难中哭号六百余年了,难道还不够吗?仇恨?我们之间这点仇恨也叫仇恨?你到战场上去看看,当你踩着血水,走在尸体中间的时候,你抬头看看天上,看看天上的冤魂,六百余年来的所有冤魂,他们的仇恨有多大?他们的仇恨足以摧毁我们,在短短瞬间让我们灰飞烟灭,一把大火就能了却六百余年来的仇恨。”
“你愿意看到哪一天?你愿意看到我们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你愿意看到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在大火中死去,最后只留下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赵仪被宝鼎这番话惊呆了,她第一次听到这种不可思议的见解,第一次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仇恨不是国与国之间的仇恨,而是权贵与平民之间的仇恨。
“结束这个乱世,结束战争,让饱受苦难的人从年复一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让他们看到生存的希望,让他们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
宝鼎收回双手,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这个世界需要一个至强者,需要一个统一天下的人,当至强者出现,当至强者统一天下之后,战争就结束了,延续了六百余年的苦难就结束了,仇恨也就随之化作了过眼烟云。”
赵仪呆呆地望着宝鼎,她还处在震惊之中,她还没能理解宝鼎的话,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心高志远,志在天下,他站在一个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这个世界,他距离自己非常远。
“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宝鼎叹道,“好好想一想,或许有一天你能理解我说的话,你能理解我做的事。”
赵仪垂头不语,内心波澜起伏。她尝试着让自己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俯视天下,蓦然发现,自己心里的仇恨和天下人的仇恨比起来,的确不值一哂。
“早点睡吧。”宝鼎说道,“明天我们去四周转转,说不定会你会有一个惊喜。”
惊喜?赵仪疑惑地望向宝鼎。
“你一个人太孤单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宝鼎笑道,“我很快就要去河北战场,把你一个人丢在晋阳不放心,所以我打算给你找个好朋友。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随她先去咸阳。”
“公子的朋友?”赵仪急忙问道。
“我兄弟的朋友。”宝鼎说道,“明天出营之后,你打扮漂亮一点,给他们一个惊喜。”
赵仪玉脸一红,担心地问道:“他们都是公子的朋友?”
“现在还不是。”宝鼎笑道,“但我非常希望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巴蜀琴氏,历史上神秘的巴蜀巨贾寡妇清,这一切都深深吸引了宝鼎,让他对明天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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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上将军府湮没在黑暗之中。夜风拂动,府内树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间或还会传来几声清脆的虫鸣,这给肃穆的幕府带来了勃勃生机。
王贲、王离父子下车后,沿着一条青石甬道接连穿过三座庭院,然后在一间被浓密树木所掩映的草屋前停了下来。
王贲冲着王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草屋。
屋内灯火昏黄,一位玄衣竹冠的灰发老者坐在案几后面,正俯身望着地图。案几右侧,羌瘣(hui)手拿竹简,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响,两人同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