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狼狈地冲了几步站稳,却听到房内一声轻轻的闷笑:&ldo;怎么这么不小心?&rdo;
她怔怔地循声看了过去。
戍初一刻,一更天,打落更的&ldo;咚‐‐咚&rdo;声在街外响起,宣告了夜的到来。
火炉上的铜壶冒出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天香停了神思,提起铜炉灌满了汤婆子,又将汤婆子塞进了被褥里。
门吱呀一声响动,有人带着一身皂角香气的氤氲进来了,她&ldo;蹭&rdo;得从床上弹起来,结结巴巴道:&ldo;洗好了?&rdo;
来人在头上搭了块棉布,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开口却是带着笑意:&ldo;嗯,直觉得洗去了几斤尘垢,洗完之后,感觉人都瘦了一圈。&rdo;
天香噗嗤一笑:&ldo;哪里就那么夸张,虽然方才你黑乎乎地吓了我一跳,但你毕竟只是奔波了七八日而已,哪里就沾了这么多尘土‐‐不过,你肯定是很累了,先睡觉吧。&rdo;
那人摇了摇头:&ldo;你坐罢,我先烤烤头发。&rdo;说着,便缓慢地搬了个凳子,在火炉边坐下了。
天香见其走动动作有异,忽的想到了什么,忙起身翻箱倒柜地找寻了一番,找出一支跌打损伤膏来。
她迟疑地上前,将药膏放在桌旁:&ldo;你连着骑了这几日马,若是有了损伤不妨用这个涂抹一下,我出去催下太子老哥睡觉。&rdo;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九月过半,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天香从书房回来,并未急着回卧房,在院子里踱了起来,
冯素贞的悄然归来并未惊动任何人,知晓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在前面一团乱的时候,在后厨收拾汤锅的石娘子。
想想当时那情景,饥肠辘辘的冯素贞钻进厨房狂饮三大碗肉汤,天香不觉有些想笑,却又不禁有些心疼。
那个调个酱汁都如磨墨般闲雅的冯素贞,是经历了怎样的餐风露宿才会如此狼狈?
她没顾得上询问太多,冯素贞也只是简单说了句&ldo;与徽帮等人行至大名府,而后孤身折返回来&rdo;。
这一去一返两千里路……
天香心中满是困惑,不觉念念出声:&ldo;跑就跑了,你怎么就又回来了?&rdo;
身后忽有人声响起:&ldo;怎么?公主是嫌我回来得太早了?&rdo;
天香吃了一吓,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冯素贞一袭白衣,墨发已然束好了玉冠,闲适地下了台阶,清清慡慡地朝自己走来。
天香自是不好挑明了说,只好道:&ldo;我还以为,你会随着他们在徽州过了年再回来。&rdo;
冯素贞到了她身边,静了一刻:&ldo;我原本也以为,我会到徽州去。&rdo;
天香不搭话,静等着她的后话。
冯素贞的后话却带了几分调侃:&ldo;可我突然想起公主曾经对我的教诲,觉得既然身居高位,还是不要事事亲力亲为的好。&rdo;
天香莞尔,没再追问这一茬。
冯素贞问道:&ldo;公主可知道我的图谋?&rdo;
天香想了想,点点头。
许徽商以高价购粮,以利诱四方行商运粮北上,来年春荒既解,北地粮价自然得以平抑。再向前番因军田券捅了篓子的恒泰昇借款购粮,用对察哈尔的战利做赌,以保行商之利。
她不禁问道:&ldo;我问你,若是来春察哈尔一战未能结束。我父皇又因为修接仙台耗空了国库,你拿什么来兑现给徽人的承诺?&rdo;
&ldo;若真是闹了饥荒,再做图谋,就太晚了,那可是千万人命的大事。而财如流水,动则生,静则涸。左右腾挪,总是变得出来的,&rdo;冯素贞秀眉轻挑,言笑晏晏道,&ldo;何况,我有你这么大的靠山,有何可惧?&rdo;
那你还动不动就想甩掉我这靠山?天香心底暗自腹诽。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径直伸手扯了扯冯素贞的脸颊。她自是晓得分寸,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挣脱就收回了手:&ldo;也亏了你没有就此甩下这么个烂摊子一走了之。&rdo;
冯素贞的笑容陡然敛去,神色黯了下来……
良久,天香听到她长出了一口气:&ldo;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丢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走了之。&rdo;
&ldo;那你,怎么……&rdo;天香没有问完,眼里满是探询。
冯素贞却不说了,只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啧道:&ldo;今晚月色真好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