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确实厌恶桑玦,可用自己的命杀他,毕竟不值得。
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动本命术法,用霜缚将他绞杀。
但霜缚一出,她精纯的土系修行就会功亏一篑,荡然无存,连修行的基质也会被毁,此后再也不能帮助贺云澜。
那时的她,竟然就因此陷入无法可施的境地。
桑玦的直白让一切的回避与掩饰都无所遁形。
冷柔危回忆起桑玦那时镜子一样的眼神,前世的她的想法和自己的形象也渐渐清晰。
——因为她是爱贺云澜的,任何的牺牲和付出都理所应当,哪怕因此有损于自己,那也是她的荣光。
可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得不到满足和成就感?
到后来,她几次为贺云澜出生入死,伤势最重的一次,昏迷了七七四十九日,差点没能醒过来。
霜缚跟在她身边已有三百多年,她用心头血常年滋养,也拿去给贺云澜熔铸剑髓。
她给得越多,反而越是产生了一种隐隐的紧迫,越觉得不满足,占有欲也越强烈,她与贺云澜的争吵也日渐增多。
——可他怎么会有错呢?
她与贺云澜的差距一日日积累,已如天堑,她已经没有和贺云澜一争之地,于是她不断反思自己,说服自己,在对自己占有欲的压抑之中,越来越沉默。
埋怨他人比反省自己容易,也远比面对一些可能会引起自己更大痛苦的事实容易。
那时的她自己或许早也明白,她正在走的路,并不是她想要的路。这条路上,她已经把自己和贺云澜捆绑得越来越紧密。
——他的成败荣辱,就是她的,而他本身,比她还重要。
于是唯有更厌憎照见这一切的人,厌憎桑玦。
她不知道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根深蒂固。
那时她就这么与桑玦僵持着,默默计算好孤注一掷的路。
桑玦最终什么却都没有做,揽着一块岩石,随意地仰躺着。
他正是实力鼎盛,落到如此境地,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威胁。
他几乎是笃定了她不会出手,不设防的姿态像是明晃晃的挑衅,甚至还有闲心问她,会不会唱歌。
“你我之间,不必有如此多谈话。”冷柔危冷淡地打断了他。
过了一会儿,少年自己轻声哼唱起来,清亮悠扬的嗓音因为伤势而略显喑哑,在岩洞中回响。
冷柔危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旋律了,那曲调似乎很奇怪,给人一种软和的感觉,
但那点幽微很快就被厌憎的情绪淹没了。
她起初还警觉着引人轻松懒倦的感觉,后来少年的曲调渐渐变得微不可闻,她全身的紧绷的弦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究竟是谁先陷入沉眠冷柔危记不清了,再醒来时,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了桑玦,动作快于意识,手中金簪扎进了他胸口。
少年胸腔闷闷地震动,她抬头,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像是意外,像是气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她也辨认不清楚的情绪。
殷红的血从他的胸前汩汩流出来,染透了衣襟,他握住了她的手,反而逼近了些,带着那簪子压得越深。
多年对手生涯,那是冷柔危和桑玦彼此靠得最近的一次。
他身躯紧实,灼热,密不透风地将她抵在墙角,有些迫人。
这时候她才察觉到地面的震动,石块在他背后频频落下。
要么是这里要塌了,要么是秘境将破。
冷柔危没想到自己微弱的神识竟然已经迟钝到了这种地步,睡眠之中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