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尚未安全离去,往生花还需滋养将近五个月之久。宋歧不禁怨自己急于求成,要是他一直陪在墨儿身边……“墨儿,你喜欢过我吗?”宋歧突然出声。沈惊墨脚步微滞,没有回话,继续朝前快走。半晌,林子间只有风吹落叶,细碎清浅的脚步声。宋歧又道:“你现在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点?要真心说,就一点点。”沈惊墨回头瞥他一眼。若是平常,某些话沈惊墨张口就来,但是此刻危机重重,下一刻是生是死都是个谜。他和宋歧,从他把前世与现在区别开来的那刻起,已经两不相欠了。“喜欢人品,不爱。”沈惊墨实话实说:“从前说爱你都是假的,至于原因,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有机会了说与殿下听,前提是殿下能逮着我。”沈惊墨松活氛围地笑了笑。宋歧笑不出来,明明已经预料到答案,亲耳听到的那刻,心脏还是狠狠刺痛了一番。他固执地问:“如果我是沈歧,你会喜欢我吗?”沈惊墨沉默片刻,反问:“殿下也觉得我的爱很廉价?”“我之前是有很多出阁的举动,会让殿下误会,是因为那时我不知道你不是他,你同他不一样。殿下或许不信,但我真的是重生的。”可能是知道没有生还的可能,沈惊墨开始心平气和,没有保留地同宋歧讲述自己的事。“殿下记得国宴上沈宣娇给您下|药一事吗?只不过前世那杯带药的糖水是由我端给你,你我都喝了,一夜之后,我们奉旨成亲,你恨我,很恨,就像今天一样,举起弓箭对准我。”沈惊墨坦白道:“不怕殿下笑话,历经两世,唯有沈歧没有目的地待我好,我也只想待他好。”“后来的所作所为,任性纨绔,风流言行,是因为只有我强大,恶名传开了。就算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书院,那些人也知道沈歧有我罩着,不敢轻易欺负他。”“殿下不要把自己比作沈歧,如果你真是沈歧,我自动默认你就是上一世的宋歧。”沈惊墨使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宋歧哑言。哪怕真相只蒙了层纱,谁也没有刻意去揭开。宋歧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惊墨背影,心事重重。往生花还阳法则,除了用血滋养六个月,在此期间,要是能得爱人真心诉爱,亦算契约达成,彻底重生,往生花不用血水滋养,他们也可存活于世。宋歧轻轻闭上眼睛。他终究是伤墨儿伤得太深,墨儿不肯原谅他,往生花需要继续浇灌,他还不能死……身后贼寇芸芸,他伤成这样,真的能活下去吗?“到、到顶了。”一道声音打断宋歧的思绪。宋歧抬头望去,眼前是料峭横崖,上方的天空被层层叠叠的黑色覆盖,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难怪方才这条路设防较少,灌木不密集,道路崎岖……想必这会儿外面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他们的人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底下是水。”沈惊墨想起这处是哪里了,往日救济流民的时候,一些病痛缠身、丧妻丧子,穷困潦倒不堪生活的人会到这里寻短见。悬崖下是终年奔腾咆哮的江河,此处亦被称作奈何崖,孟婆河。当绝境再无扭转的可能,沈惊墨心境豁然看开,仔细擦拭手中长剑。只要尚有一口气,他都会拼尽全力捍卫大庆国土,斩杀贼寇。宋歧不同,短暂的思考片刻,确认道:“下面是水?”沈惊墨不假思索点头,看着宋歧眼底浮现的喜色隐隐猜到他的想法,脸色瞬间失血。不说深渊巨崖夺人性命,光是一方池塘都够他魂归西天。比起摔成肉泥,江河溺毙,沈惊墨更愿意来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战死于贼寇剑下。宋歧目光坚定:“墨儿,相信我,我带回家。”沈惊墨摇头,他欲后退,左手腕上戴着的白玉菩提突然毫无征兆地断了,珠子骨碌碌散落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沈惊墨下意识想去捡,反被宋歧一把握住手将他整个人拉近身侧。宋歧脱去身上仅剩的烂布罩住沈惊墨脑袋,不顾沈惊墨意愿,臂膀死死掴住他纤细的腰肢,“抱紧我。”说罢,纵身一跃。疾风呼啸,冷风刮得生疼,内心失衡的急速坠落感让沈惊墨心生恐惧,此刻宋歧已然成为他唯一的支点,紧闭着眼睛埋在宋歧怀里,双手不断发力抱紧宋歧。宋歧的状态更是好不到哪去,周围的风不是风,是一把把薄而尖锐的刃,身体上每块肌肉都被锋利的刀片切割着,每呼吸一口气就像要了命。他手持长剑划拉峭壁,试着减轻缓冲,风的阻力却是大得离奇,犹如巨斧切割他的臂膀,分裂他的头颅。宋歧低头咬紧牙关,下巴抵在沈惊墨脑袋上,揽住沈惊墨的手再次加重几分,这是他咬牙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墨儿回家,他一定会带墨儿回家。………不知下沉了多久,脚底腾空以及不断攀升的心悸感,尽管全身紧紧揪成团,沈惊墨仍因眼前漆黑感到窒息。后脑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这种伸手抓不到实物的无助与恐惧胜过奔溃,思绪也跟着混乱。精神上的痛楚让沈惊墨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是幼时唤沈宣娇一句妹妹,对方勃然大怒,命令家丁将他五花大绑,银针不断刺进嘴巴,痛到昏厥换不来丁点留情,反倒是醒来痴傻半月,沦为所有人的笑柄。是入学时寡言少语,常常帮助困苦人群,所作所为与周围纨绔格格不入,被学友嘲笑戏弄。他们放肆地攻击他的长相,将长相白净性子温软的他唤作妹妹。肮脏的书案,坏掉的座椅,撕成纸屑的课本,叶成元三天两头裹着学友们的拳打脚踢,谢望轩声声叫嚷的孤儿,乞丐。亦或是成亲后,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与无下限的羞辱,他试图逃避。躲回从小待大的家,寻求精神慰藉,姨母却斥他不检,将他拒之门外。歧王府只留他残汤剩水,身边人对他冷眼鄙夷,来自谢凝数不清的刻意刁难,温映池的句句贬低。一声声充满恶意诅咒的谩骂,一记记疼痛响亮的耳光……偌大的世间无他的容身之所,无形中的牢笼压得他喘不过气。爹爹,你看见了吗?你誓死守卫的子民容不下我。他们容不下我。容不下我……沈惊墨哭得悲恸。过去像冰冷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住他的灵魂和肉体,无论他怎么挣扎,除了无尽的痛苦,挣不开分毫。他索性不在反抗,任由黑暗吞噬,眼睑却传来些微刺痛,感受到光的存在,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从指尖传至全身,神奇的是,身上也不再那么痛苦。沈惊墨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一件黑色斗篷罩住了全身,帽檐压得极低,浑身上下黑压压地。男人戴着一具银制面具,透过面具,那双幽暗深邃的眸瞳带着温暖地笑意。沈惊墨抿唇回以浅浅地笑,试着伸手摘掉男人面具,看清男人的真面目。然而随着面具离开男人的脸,周围的光也跟着一点点暗淡。面具之下,男人眸色骤戾,大手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压着他的腰肢将他摁倒在床榻之上,撕扯他的衣物。男人是宋歧,男子竟是宋歧!沈惊墨费力抵抗,他的力量与宋歧相比却是天差地别。对方轻而易举撕开了他的寝衣,手掌放肆地在心口游走。“你别碰我!”沈惊墨嘶吼出声,怒瞪宋歧。床边,兰花激动地高呼:“沈公子醒了!沈公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