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玩得极兴奋,小手摇来晃去,康颜环顾四周:“许永绍没下来吗?”
姚姐摇头:“没有呢。”
康颜无奈地哼一声:“自己说要带儿子玩,临了又不下楼,先前就别夸海口嘛…”
许永绍进了书房。
房间灯光昏暗,黑黢黢的影子像激将咬合的齿轮从四面八方压来。他没开灯,熟练地从书柜翻出相册,掀开沉甸甸的木头封皮,扫视康颜的第一封信。
他一封封翻看,到某页时蓦然停止翻动。
『樊先生您好:
我写的作文在年级得了一等奖,名字是《最可爱的人》,我写的雷锋叔叔的事例,老师在班里给所有同学念了一遍。
溪溪最讨厌了,说世界上没有最可爱的人,我很生气,我身边就有,樊先生就是最可爱的人。
樊先生无私的帮助了我,妈妈说我要好好念书,将来也和樊先生一样赚钱帮助其他小朋友,所以老师问我长大想干什么,我说我要做生意。
她问我为什么不当科学家,我说做生意的人都是好人,会给我们钱,老师说,长大你就知道了。
我真想快点长大,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来报答您。
2015年5月24日』
许永绍倚靠落地窗席地而坐,隔了扇玻璃,他能听见母子二人在花园的笑闹声。
许永绍抽出这封信,默读一遍又一遍,蓦地起身从抽屉翻出未抽完的烟,抖出一根叼嘴里,点燃。
他临窗而立,在阴暗角落俯瞰夕阳笼罩的花园,烟气喷涌,似云似雾,将欢声笑语涂抹得遥远虚幻。
许永绍又拈起那封信,眯眼就着窗户透来的光线审度,脆弱的页角被攥得皱纹丛生,宛若一张鲜活的脸陡然吸干精气,变得面目可憎。
他终于想起早该明白的事实。
康颜爱的,从来就是樊先生。如果没有樊先生,她不会嫁给他,如果他不装成好丈夫,她也不会爱上他。
她爱的是好人。
他就是柯国平嘴里的阴沟老鼠,披了人皮靠近阳光,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扒皮,而他无处遁逃。
因为他太渴望阳光,渴望他抓不住的阳光。
暗火灼烧的烟头挨近信纸,白烟如同菌丝缠绕蔓延,很快,信纸破出指甲盖大小的洞,橘红火星贪婪舔舐白纸,只剩焦黑飘落。
洞口越来越大,透过它看见许永绍的眼睛,漆黑、隐晦,像从孔洞窥伺深夜,再怎么寻觅,还是一团无法抹去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