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想信一回当年的情意。”李娥姿自嘲地摇了摇头,“可惜,阿姐赌错了……但阿姐保护住了你,也值了。”
“我是想来救你们的,可是我却连累你……”
“这不是连累。或许,这就是命吧。”李娥姿凄然一笑,“婉颜,不要因我伤心,但也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你要带着我的份,好好活下去。”
她的视线越发涣散,除了婉颜身体的温热,她只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而过去那些她曾经从来不敢直视的回忆又如洪水般袭来,冲刷着她的思绪。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燕子在房梁上收拢翅膀,深深浅浅的桃花缀在枝头,她的小妹躺在她怀中。
周遭军队嘈杂混乱,血液染红了她的双眼和双手,她抽噎到几乎昏厥过去,可还是强撑着想多看几眼小妹的笑颜。
妹妹和她的眉眼相似,但性格比她活泼洒脱得多,她一直很羡慕妹妹,也想当一个稳重的姐姐一直保护她。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手中人的温度一点点流走,唇边的笑容逐渐僵硬。李娥姿大脑一片空白,但妹妹的最后一句话却徘徊不去,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阿姐,这次小妹先走一步了,阿姐可不要太快来找我……”
……
李娥姿被口中血呛得咳嗽一声,她用尽最后气力冲婉颜温柔弯唇,还没来得及抚上她的脸颊,便垂下了手:
“妹妹,容许我的自私,阿姐先走一步了。”
她不要把自己的幸福交给谁,她自己的命,自己做主。
或许她保护家人的机会,并没有从十一年前开始就彻底消失。
这就够了。
四周尘土飞扬,血点四溅,她却在十一年来第一次觉得无比平静。
她的心……终于归于平静。
……
“婉颜!”制服住林敬安后,宇文邕立刻飞奔至她身侧,面容难掩忧虑,“你还好吗?静夫人她……”
“她死了。”
婉颜的声音格外平静,但越是这样,就让宇文邕越是担心。他俯下身子,伸手去探李娥姿的鼻息,却无法感知到任何空气的流动。
他一时愣在原地。虽未言语,但眼帘低垂,睫毛轻轻颤动,好似在压抑着一些情绪。
“宇文护,是宇文护……”婉颜双眼似是盯着前方某处,可却又没有聚焦,空洞虚无,“林敬安的这些箭,少说也有数千支,怎么可能在进城时不被查出来。恐怕背后有人相助,才能瞒天过海。”
“朕也想到了,但朕还没想清楚他们把这些兵器藏在了哪里,宇文护不会蠢到在自己府上藏林敬安的东西,若不慎被人看到陈国人进进出出,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宇文邕沉吟片刻,又道:
“加上那只白狐,还有可疑的棕熊毛发……恐怕一座府邸藏不下他们精心准备的东西。”
“藏兵器的绝佳场所……”她喃喃,“上一次他藏兵器,是在石窟,那么这一次……”
二人都沉默不语,似在细细思索。
“——是佛寺。”
须臾之后,宇文邕冷笑一声。
“宇文护……还真是笃信佛教啊。”
“笃信”二字咬得极重,听来只觉无比讽刺。
“佛寺……是他新修的佛寺吗?”
“不。”他顿了顿,“若朕没猜错,当是我们那日在南市路过的佛寺。”
婉颜手中还紧紧搂着李娥姿的尸体,但宇文邕仍能明显感到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不少:“……那座佛寺处于繁华的市集上,但却在上元节当日闭门谢客,所以你怀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