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南眯了眯眼:“那你从我这搜罗东西去报销人情?”西荞说:“话不能这么说,人情也报销不了,不过是转移到了你身上。”顾津南笑了,这么些年转移过来的人情,也累成一座小山了。“中国移动每年都有积分兑换活动,我攒那么多人情票,什么时候能兑换?”向来只有孟西荞敲他的竹杠,若对方要敲回来,她是十分警惕的,“你要换什么?”顾津南操着清脆的语调说:“想好了再和你要。”孟西荞心里装着事,过敏症状消了后就回电视台,到隔壁办公室,一进去就看见娟姐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红枣仁芝麻糖在大嚼。西荞走过去,故意把椅子碰了碰,“娟姐,中午好,吃过午饭了吗?”娟姐就是借她抹一指头护肤品的同事,只斜乜她一眼,把手一摊,示意她吃糖。西荞摆摆手说:“谢谢,您吃吧。”娟姐坐直身子,把糖都扔回果盘里,吃多了嗓子齁。拍拍手,拿过一只杯子,用手撑住茶壶盖往里倒茶。“说吧,来找姐什么事儿啊?”西荞必然不能直接说我用了你的护肤品后严重过敏了,拐着弯先说:“前天晚上你借我用的那面霜……”娟姐截下她的话,“怎么样,好用吧?”西荞微微一笑:“是好用……”娟姐转着手里的茶杯,偏了头笑说:“那可是大牌,一小瓶就要一千多。”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姐有特殊渠道,只要三分之一的价格。”西荞大为惊讶,这个牌子几乎不打折,也不参加双十一和海外黑五折扣活动。娟姐放低了声音,“我认识一个柜姐,她能低价拿到品牌货,连包装盒都有,怎么样,牛吧?”西荞听到这,已经料定了娟姐买到的是假货,继续往下听。“不过我忘了留她联系方式了,你到新区丽妆城二楼最里边的档口找张姐就行。”“等会儿……她有线下的店面直接卖这些大牌东西吗?”还是原价三分之一的低价,这不侵权吗?娟姐神秘一笑:“柜台上摆的都是减肥茶,你得问,她才把好东西拿出来,你懂的。”孟西荞从台里出来,径直往丽妆城去。她回国时间不长,没怎么往新区这边逛过,下了车后才发现这个入口离真正的集市还有半公里,顶着烈日头,额头的汗油浆似地冒,她一边揩着汗,一边找到张姐的档口。丽妆城是晏宁市最知名的美妆类产品批发市场,九成档口售卖的都是减肥茶、丰胸药和一些杂牌美妆品。来这边逛的散客不多,但因着发达的网络贸易,这里成为了许多美妆类微商品牌的始发地。档口之间留出的过道很窄,里边的老板比客户多,从一楼到三楼,档口座位上坐满了男男女女,人声嗡嗡的。孟西荞步行到二楼最里边,过道两边的档口装潢一致,没有挂招牌,只有前面立着一个小黑板,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八个大字:夯品上新,详询店主。绕过堆成小山状的减肥茶,里边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士,腰束得紧,鬓侧垂着两条小辫,下巴很尖。想着这人就是娟姐口中姓张的老板,西荞用指节在门框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一声。张姐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招呼说:“随便看看。”话都没说完就又低头去看桌子上横着摆放的手机。手机里传出电视剧的音乐,孟西荞认出那是时下最火的都市言情剧,俗套的她逃他追梗。孟西荞在店里转了一圈,拿起一瓶减肥茶看了会儿才问:“有没有护肤品?”张姐原本半伏在桌上,立即直起身子,射来警惕的目光:“你要?”孟西荞点点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我舍友说这里可以买到打折的护肤品,我就来看看。”张姐目光一转,“你是大学生?”孟西荞没反驳,默认了这个身份,露出期望的神情说:“姐,到底有不?”“有,”张姐态度变得和悦许多,说着递来一张单,“现在有上面的这些,你要哪款?”孟西荞接过单子一看,好家伙,上面列着的都是大品牌的热销款和经典款,目光扫到价格那一列,标的却是原价。她不由呼出声:“这么贵啊?”张姐不觉一笑:“姐看你亲切,而且现在搞活动,你真要的话,打三折。”孟西荞抬头对着她,装出怯怯的样子,“真的啊?”“真的。”孟西荞指着娟姐有的那一款说:“就这个吧。”付款后才看到张姐从柜台下边拉出一个箱子,上面贴着该大牌的标识。拿货走人时,她灵机一动,回头说:“张姐,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想做代理。”拉郎生活栏目这频道,每周一次选题会,三天两次采编沟通会,遇上突发事件时,连轴转起来就过去天。晏宁市最负盛名的连锁餐馆发生重大卫生事故,食客食物中毒,晏宁事事通栏目组奔波在采访一线,医院、采购市场、卫生局……孟西荞整日东奔西跑,忙得三餐都不规律。白天弄到采访资料,晚上熬夜急匆匆赶稿,本来她只需要交资料,但专职稿件撰写的同事休产假去了,这活也就分了小部分到她头上。直到这周接近尾声,也没空去调查丽妆城售假的事情。直到报道结束,孟西荞头重脚轻地扎到被窝里,由十一点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接完她爸孟远山的电话后,慢悠悠地换衣服出门,一看天上那轮太阳被一重一重的云遮着,没了太阳光,虽然温度高,但风吹在脸上很是爽快。踩着槐树枝子摆动的影儿,西荞拦了辆车,直奔茶庄。她爸孟远山有一半时间不在晏宁市住,因为公司工厂建在晏平县,到晏宁市需要五十分钟车程。孟家做实业的,全靠订单吃饭,早二十年搭上了房地产的快车,赚了不少。但这几年市场低迷,暴雷的暴雷,停工的停工,工厂最差的时候,五个月没开过机器。孟远山常说自己儿女双全,女儿是孟西荞,儿子指的就是这工厂。他早些年一直期望着女儿能接班,但这几年下来,想法变了很多。且不说这行的前景如何,就是还能做,总不能一直躺着吃老客户的订单。他谈订单的时候喝出过胃出血,西荞一直是放在他心尖上的,思来想去不舍得女儿这么拼。最重要的是,孟西荞对接班干工厂没兴趣,她承了爷爷的志,从小就立志要干新闻业。这些心思,虽孟远山不明说,西荞也猜得出大半。她爸心疼女儿也舍不得关了工厂,于是琢磨出两个馊主意。一是招婿,让女婿来拼。西荞搜罗了不少凤凰男负面案例发过去,孟远山渐渐也不提这事了。二是联姻,找个上游产业链的亲家,两家强强联合。孟西荞理解自己老爸对即将到来的六十大关的焦虑,她打心眼里希望她爸退休,早些年赚的钱,还有已经翻倍升值的厂房地皮,足够他滋润地过下半辈子。这想法她提过一次,孟远山生气得很,大半辈子做起来的公司,说关就关?他不愿意。知道西荞和徐淮之没苗头时,孟远山在电话里说:“没事,这才第一个,爸爸认识的青年才俊可多。”说着西荞就收到了几个候选才俊的资料。西荞无奈于这样的盛意,说缓一缓。孟远山重重叹了一口气,叹息声由电波送进她耳朵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这次孟远山回晏宁市,和她直接约在了谈事的茶庄,到那儿时西荞瞥见附近有家花店,顺手买了一束康乃馨。进去时报孟先生的名号,穿着葱绿素缎旗袍的服务员在前边引,月亮门里头的院子十分幽雅,西荞拿花在手上,转过一扇绣花围屏,却听到里面杯盘争响,自推门进去,里边一张圆桌围坐了四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