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春妮每天往返于各个教学点,即使?以她的体力,也逐渐觉得疲于奔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总算得到了疑似王阿进的消息。
消息是毛二娃告诉她的。
那年春妮被救出监狱之后,让毛二娃到他们学校报了个夜间班学认字,还学了点书法运笔姿势。后来他因?为字写得好(主?要是学会了拍马屁),被川上狱长经?常带在身?边帮忙誊抄华文文件,竟就此发了家。
毛二娃十?分明白上进的要紧,认字之余又学了些简易的倭文,使?得川上狱长有时出门也愿意带着他跑跑腿,他借此认得了不少倭国底层军官,这次的消息,便是他从一间郊县的黑狱狱长那里?打听来的。
春妮没敢第一时间通知王阿进的家人?,因?为毛二娃说:“被折磨得不行了,听说就剩一口气。妹子?你要去看,赶紧的吧,咱们这就上车。”
春妮只顾得上在路边包圆了一大包红糖烧饼,便跟着毛二娃跳上他的边三轮,紧着追问:“怎么就剩一口气了?二娃哥,你跟我?好好说说。”
“这我?那兄弟也不清楚,说是人?送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几?回都以为不成了,却又吊着一条命等到了现在。就是那人?脸上像是被狗咬过,又脏得要命,偏偏他还整天昏着醒不来,我?那兄弟对着相片看好长时间,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不敢保证一定?是他。”
毛二娃当上半个狱长秘书之后,人?也细致精明了不少,又说:“就是有个事我?先?说清楚。即便是白累你跑这
一趟,该给的打点也要给到,我?不能让人?白帮一回忙。”
“那是应该的。大半个月了,只来了这一个消息。是不是他,等我?去了就知道了。”说着,看见路边一个药店,唤毛二娃停下来,又冲进去买了点生姜红花三七等药材,连药铺老板娘悄悄留下来给儿子擦的红药水都没放过,扔出手上所有现钱,半抢半买地全卷到了车上。
现在的成药到处都难买,春妮喊出高价,也只搜罗到这些。
毛二娃骑着边三轮,又因?身?上挂那身?黄皮,所过之处畅行无阻。纵然如此,两个人?穿街过卡,遇水乘舟,也足足开了一天的车,他才将?春妮带到海边,隔海而望,一座小?岛已然在现。
毛二娃看了看天色,将?边三轮拖到一处草丛中隐藏起来,从座椅下翻出套跟他一样的衣裳,让春妮换上:“岛上两个多月没许人?出入,我?兄弟也是好辛苦才传消息出来。一会儿天黑了你随我?进去,悄悄儿的莫出声,这里?看管得可严。要是被发现了,我?倒好说,你弄不好就出不来了。”
春妮连声应下,边换衣裳边去看那岛,只见小?岛边缘一圈,全部用高达七八米的铁丝网围拢,最上端遍布边缘锋利的薄铁片。俨然是一处防守严密的军事据点,心知他说得不错。
天色黑尽,两人?又等了个把钟头。看见一点光束从小?岛对面晃过来,上下点了三点,毛二娃扭头招呼春妮:“人?来了,走吧。”
对面岛上驶出一条小?木舟,撑船的人?头戴钢盔,罗圈腿,看见他们只沉默地点了点头,便槁头一点,驶离了岸边。
毛二娃有些不安,递上一支烟,笑着同那人?倭华语混杂地搭话?:“这位兄弟,你贵姓啊?”
那人?接了烟,在鼻尖嗅嗅,却侧开身?子?不答话?。
nbsp;这时一片月光打来,毛二娃看清这人?钢盔下的面目,吓得轻轻一个哆嗦,拽紧了春妮的袖子?。
春妮早就看清,这人?应是被炮弹炸伤过,下半片嘴唇不翼而飞,另半片嘴唇连同那剩下的半口牙齿一起,在嘴巴的位置组成了一个黑黑的洞口。
她拍拍毛二娃以示安抚,两人?跟在那人?身?后默默上岛。一座至少三层的堡楼兀立在海岛最边沿,绕过堡楼,一些低矮的土房呈两列分列在堡楼后面,应该是原先?岛民们的住处。
夜色刚至,除了海风穿过街道的呜鸣声,其他的声音和光亮仿佛都被吞噬了。
毛二娃所说的“兄弟”是这里?一个驻岛的倭军下士,他在其中一间民居里?等着两人?。房子?的主?人?不知被赶去了哪,除了这个下士,房中另一个人?偏头躺在稻草铺的床上。
春妮接过煤气灯,往那人?脸上照去。纵然以她的见识,也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床上那人?下半张脸连着脖子?的肉全烂了,流着脓水,发出让人?欲呕的恶臭味。再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两只手腕露出白骨,上面的皮肉已经?不见了。
旁边,这位下士说:“他送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只剩下一口气,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不定?今天或明天人?就死了。”
“劳烦您,有没有热水?我?想先?帮他清洗一下。”春妮拂开这人?额上的乱发,他确实是王阿进。
“请等一下。”
房屋的主?人?很快端来热水,另有一小?碟盐。春妮从腰间翻出一柄匕首,请毛二娃帮她掌灯,将?露在外面的伤口先?作了个简单的清创,开始帮他脱衣裳。
王阿进身?上还穿着被抓走那天的黑色夹衣,衣服上洇着大片干涸的污渍,已经?板结成块,跟皮肤粘黏在一起。春妮一点一点剥下他的衣服,实在脱不下来,就拿匕首割开。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时而搐动一下,几?乎已经?是个死人?。
“呜……”毛二娃突然抽泣一声,见春妮看过来,胡乱抹了把眼泪:“我?没事,妹子?。我?就是,就是在想,有些人?活着,怎么就这样艰难?”
春妮俯下身?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附在王阿进耳边,道:“阿进,我?答应你。这次你要是能活着,往后不管再难,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少了你家的。你可要争点气,一定?要活下来。知道吗?来前我?还看见你媳妇领着你儿子?在码头边捡煤核,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哪。”
又不知是安慰毛二娃,还是说给自己听:“有些人?没富贵命,就像山头的杂草,一把雨水飘两滴,就能活下去。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倭国人?进租界之后,王阿进想在春妮这找个能长久干下去的活,但春妮实在顾不上他这头,加上他还有个给倭国人?干事的哥哥,也不能十?分信他,便敷衍着没答应。春妮每回敷衍他,他也不恼,隔两三天的都要来看她一回,问上一句。
这回要不是他仍像以前一样来了,季老师这事,还不知会是怎样一个了局。
春妮话?音落下没多久,床上的人?眼皮居然动了动,睁开了。
他视线空茫,直定?定?转到春妮的身?上,忽然咧出个笑来:“小?顾姐,你给我?的差事,我?,我?可办妥了?”
春妮胸中一哽,忙跟着咧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