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十七刀
&esp;&esp;厉温已将审判之力传入她的魂体,所以当谢翾的视线触及这个罪魂,她的意识便仿佛被拽入了一层虚空。
&esp;&esp;这种感觉很熟悉,与她曾面见那厉温都感到恐惧的终极恐怖时意识抽离的情况一模一样,瞬间,谢翾的额上渗出冷汗,她也有惧怕的东西——那景象带来的感受无比痛苦。
&esp;&esp;但执行审判之力只将她带入了一片罪魂的记忆里,谢翾双脚落于实地,正回过神来时,便看到一位身着灰麻衣服的瘦弱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esp;&esp;她下意识侧身躲过,柴刀落在身后的檀木桌上,发出噗嗤的沉闷声响——不对,这把刀更像是砍进了人的身体里!谢翾回头看,只看到这穿着麻衣的男子朝伏倒在桌案上的尸体连砍数刀,这刀钝了,所以砍出的伤口也血肉模糊,骨头碴子陷入淡黄色的脂肪层里,汩汩鲜血还在不断喷溅而出。
&esp;&esp;与此同时谢翾脑海里升出一条审判之力的规则——伤人性命者,入刀山地狱,身边的男子还在不断挥舞着自己手里的柴刀,他的姿势与劈柴无异,只是手里抓着的是已经破裂的头颅。
&esp;&esp;此时正是夜晚,书房外火光朝这里簇拥了起来,有人执着火把将房门踹开,一位肤色黝黑的、同样穿着麻布衣裳的精壮男子冲了进来。
&esp;&esp;“你你你——啊!你怎么把老爷杀了?”精壮男子领着家丁,面露惊恐之色。
&esp;&esp;“莫怕莫怕。”粗粝大掌将桌面上的老爷头颅揪了起来,“他买通官府,占了我们的田地,老周就连你婆娘都被这头猪占了去,你不是总说迟早要杀了这个狗贼吗,今天我喝了酒壮胆,也算兄弟我给你报仇了!”
&esp;&esp;“走!我们一把火烧了这庄子,找别地寻别的营生去!”瘦弱男子砍累了,将柴刀收回来别在腰间,高声道。
&esp;&esp;老周大惊失色,只连声唤道:“你疯了,这么大的庄子里边有多少金银珠宝你要烧了——”
&esp;&esp;话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很快便往外奔去,口中不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报官!”
&esp;&esp;瘦弱男子呆呆立在原地,眼中不甘的怒气顿生,已摸向腰间的柴刀,却早已被一旁的家丁制住。
&esp;&esp;半月后,镇上刑场热闹,百姓们看到一颗头从一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上落了下来。在与城镇有五里距离的庄子里,老周披麻戴孝如寻常的子孙一般跪在灵堂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烧纸钱,因庄子老爷的全家都被那瘦弱男子杀了,他当时十八刀
&esp;&esp;谢翾没想到自言自语念了凤洵的名字能被他听见,于是她抬起脑袋看向凤洵,点了点头。
&esp;&esp;每月前二十日,她去厉温那里修炼,后十日留在酆都里,有的时候厉温与凤洵也会将酆都的事务交予她来办事。
&esp;&esp;但这次谢翾去厉温那里修炼的时间格外久,她沉浸在领悟审判之力的世界里,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连来接她的冥兽都饿了。
&esp;&esp;所以,凤洵看着谢翾问:“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修炼遇到了瓶颈?”
&esp;&esp;他记得,谢翾这次去寒冰地狱之前已经修炼到魂凝境了,距离两人约定的目标还差两个大境界。
&esp;&esp;谢翾摇头,她挪了挪身子,正打算从冥兽身上跳下来,凤洵已止住了她的动作。
&esp;&esp;“我与你一道进城。”他也骑上了冥兽,就这么坐在了谢翾的身后。
&esp;&esp;凤洵从后拥着她,抓住了冥兽的缰绳,这大家伙开始慢悠悠往前走。
&esp;&esp;凤洵几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寻找冥界里尚未归化的孤魂野鬼,谢翾不知道的是,在她留在寒冰地狱的那段时间里,他每日都会在这里等她,等到天色渐暗,大雪四起。
&esp;&esp;入酆都城时,已入夜,守在城门处的铜甲将军身体里的魂灯格外明亮,谢翾远远地看到在风雪里那个高大巨人缓缓朝凤洵单膝跪下,迎接他的归来。
&esp;&esp;谢翾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到这般强大的怪物朝自己屈膝,冰冷的雪粒拂上面颊,她的声线轻盈且冷漠:“是谁让他的膝盖如此脆弱,凤洵,是你吗?”
&esp;&esp;“他生来就要效忠某个人,为那人征战四野挥洒热血攻城略地——至死方休,直到死了也要在自己创造的战场里不断战斗,但他孤独战斗了那么多年,他曾经的国君早就死了,国家城池也早已并入别的王朝。”凤洵低柔和缓的声音带着他唇角呼出的热气落在谢翾耳边,将她周身的寒冷驱散。
&esp;&esp;“但他不知,忠诚、战斗、守护是他家族诞生的意义,从小他就接受着这样的文化教育影响,他的国君死了,总要有人当这面旗帜,不然他只会是徘徊在战场上的迷茫幽魂。”凤洵说,“我不是他的国君,但他需要信仰,所以我只能充当这个角色。”
&esp;&esp;“这样的感觉很快乐吗?万人臣服景仰,每一瞬间都有人对你虔诚跪拜。”谢翾对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情绪反馈,她觉得那高大铜甲将军十分愚蠢。
&esp;&esp;“不。”许久,凤洵坚定的一个字落了下来。
&esp;&esp;“可你是这样的人,真可怜。”谢翾说。
&esp;&esp;凤洵的身子渐渐垂了下来,身体灼热的他有的时候也需要谢翾身上那如寒冰般的温度来冷静,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鬼首面具下的双眸流露出无尽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