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锦煦帝劝子颜歇在了自己寝殿西屋中,他叫章文拿了籍安过来,放在屋中,跟子颜说:“你睡吧,朕看着你。要是你做到噩梦,朕即可叫醒了你。”
子颜那晚倒是真睡了过去,不知为什么,也没有噩梦惊扰,端木睱悟一早看看子颜还在深睡,自己便离了那里去早朝。虽然自己是一晚没有闭眼,有件事情自己已然清楚,不管子颜这失忆真假,但子颜对他的信任已是完完全全,这一夜子颜在他的注视下睡得如此平稳,子颜对他如何还会有疑惑。
子颜到了午间才醒来。自从进了神牢他就未曾睡过,这五个晚上却犹如过了一生那么长,醒来时没看见端木睱悟的脸,又有些失望。
章文见他醒来,就说:“主子,您果然睡好了,这气色可是不一样了。已过了午时呢,陛下说,要是您下午没事,可去费舍人那里,他都已经关照好了。”说完,伺候子颜起床更衣,摆了午膳。子颜见锦煦帝留着字条给他,说平州之行,还需和费连廷和墨宪商议。
子颜想从中书省穿到学苑,还没到中书省门口,就见里面跑出一堆人来,为首侍郎说道:“参见神守,神守为我祗项百姓消灾添福,神守您的功绩前无古人啊。”说着,就和后面的中书官员齐齐跪下叩首。子颜见此立即上前想把他搀扶起来,那些官员还是头磕在地,没动。后面章文悄悄说:“各位大人,我们神守刚刚伤愈,你们心意他都领了,这个便不要为难他了。”众人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子颜见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大多数是摆着客套,如今倒是崇敬的眼神多了许多。还有官员禀报道,说是这几日在泾阳城北那带,百姓家中不约而同张灯结彩,边是为子颜祈福边是庆祝这千年来的大患已除。
子颜对着众位官员就是一揖:“各位大人,想此事终是神宫亏欠百姓,这冥锢山的事情如今才揭露了出来,我去做也是应该,终是玄武大神保佑才让我平安出来。”说完,问中书侍郎,宰相今日何在。侍郎答,宰相和陛下还在勤愍殿议事,宰相说,如果神守午后能去学苑,便让他带子颜过去。
子颜跟着中书侍郎到学苑,原来还在奇怪为什么宰相叫人带自己过去,去到那里才知,也是如此,费连廷带了学苑里所有人都在候着他这个神守归来。
如是这番,子颜也谢了各位学长,此事哪敢居功自傲,想到自己是赌气而去,如今才是真正不好意思。这事果然给费连廷看穿,说他在朝堂给这些庸人挑唆,任性又没脑子,真出了事情怎么办。
墨宪嘲笑夫子:“您那日在寿宴上说是要代他去那里,不过说不定就象宰相说的,这玄武神兽看见您进去,倒是不要理睬,您可就混到那个什么水边,断了那个什么神力了呢。”
“胡说,我要进去看到那个玄武神兽,自个儿就吓死了,哪里还等它们来吃我。”费连廷说着这个话,就见后面章文在使眼色,想到陛下关照不要让子颜再看见玄武神兽的图案,自然明白不能再说了:“子颜,你可没想到这回来了,满城当你是英雄一般,可是高兴了吧。”
“哪里高兴,我可没想到自己所做之事是为了谁。”
“你大概自小不知自己做这个神守究竟是为何吧,唉,我看神君也只能授你神法,哪里懂教你做人啊。你可知自己所担的责任,可知自己要用神力保护百姓。”费连廷想到自己出身虽苦,自己至少从小立志用自己之才报效国家,有利于百姓,可是这玄武神守到如今还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为了谁,真是可惜。
子颜想了一会,才说:“夫子教训的是,过去师父也说过这做神守无非是为人间大义,我任性哪里听得进去,现如今才明白这神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费连廷点头:“如此就好啊,陛下和宰相跟我说了你也要去平州,如今要我教你用人之道。我看你这个缺的才是厉害,满神宫的人你管着,可是你那三个师兄也没教过你如何做人,你道为什么,因为他们也是你的属下。你小小年纪管着神宫,靠的是神君啊,哪里是你自己所能。这往后在朝廷,在西威军里面,你不懂怎么用人,任你神力再高,恐也是难防他敌。”
子颜站起来对着费连廷行礼,说是,感谢夫子授予这个,费连廷说:“不光是我这边,陛下说,赵夫子一起教你兵法。墨宪会陪你一起去平州,他去历练,你去收了神庙。”子颜听他如此强调,就知他去平州的真实意图,墨宪并不知道。
子颜对着一旁赵夫子也行了礼,说,多谢赵夫子相授。费连廷跟他说:“今日你先和墨宪跟着赵夫子,我这里,你今晚回去想好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是你以前管着神宫或其他地方时,没有能成的,你回忆下,明日和我一起论下是这人不好,还是你管的不好。”
“是,夫子,我定想好了来请教。”
费连廷就和章文他们一起离开了,留下子颜跟着墨宪,听赵飞讲述西威军兵制。
子颜听赵夫子讲如今祗项军队的兵制也是颇为好奇,他才知道,这秋清河看看是西威军一军之首,实际上并不是完全掌控这军队。此中之事,听赵夫子说是由锦煦帝亲自改制,由此子颜才知这锦煦帝其实更擅长在军中之事。那日晚间陛下传晚膳还叫了墨宪。墨宪又随口说了句:“子颜,我见你军事上倒没有什么才能啊,等下告知陛下,让他得意一下。”
子颜不解,问他何意,墨宪道:“陛下不是老是说你样样都胜过他么?今日他要是发现你在军事上也能超过他,真是要吐血了。”子颜还是不解,墨宪笑他:“你如此聪明的人,为何我三翻四次提点你,都是不明白,哦,我知道了,只是有关陛下的,你倒真是像个傻子一样。”
子颜没给他说的不高兴,两人到了御书房时还在说笑,一抬头,见锦煦帝看见他们进来,脸色很是不悦。锦煦帝一指面前坐席,子颜和墨宪行礼后坐了下来,锦煦帝跟他们说:“今日叫墨宪来,是为给东平军辎重一事。朕已经叫户部把这地契给了神宫,但东平军的辎重将由神宫担负,子颜,你知道了么?”
“是,费尚书昨日已经送地契过来,今日应该和二师兄的人还在核对。”
“先吃饭吧!”锦煦帝示意,范黎即可叫人上菜。子颜这几日吃得比原先多些,锦煦帝问他可是在冥锢山中饿了够呛,子颜说,自己未曾记得。锦煦帝突然间就讲:“你最近吃多点,长胖了才许出去,否则给朕老老实实待在京城。”
直到晚膳后,子颜给陛下答话,也就“嗯”、“啊”接着,端木睱悟看他倒不似以前,经常一不高兴就反驳自己,如今总算是听话,可惜去平州的事情,他这个皇帝也做不了主啊。
锦煦帝对于房州延东君府和东平军的事情熟悉,今日墨宪所讲,都是讲于子颜听的。墨宪说,原来给东平军的军费是送到房州东平军中,墨麒以后,就是他的副将蓝燕叱做了主帅,可这辎重从兵部出去,每次都先送到延东君府里,再有延东君按需拿给蓝将军,其中之事不用言说,大家都是明白。过去给延东君截去这个辎重,别人都不敢上奏皇帝,如今这分发军费到兵部的是神宫,墨宪问子颜,当如何办。子颜说,能按时截去辎重的必是和兵部串通好了,知道陛下也不想管这事,如今神宫就是派了人押送每批东西过去,谁知道这兵部会有什么花招。
锦煦帝问他:“这事儿原来朕就急着,可是神君又叫了你先去平州。朕看此事只能先放在一边,就是墨仰派了人过来找你,你神宫之人也只能佯装着不知道。”
“陛下何不叫东大人来说,我要到平州去,此事莫不如托付给他,加上学长在房州安排的人,说不定未等我们回来就有了结果。”
“墨宪,子颜说的可对,你在房州还有人能做这事?”
墨宪站起来对陛下一揖:“是,我在房州还用着我母亲以前的旧人。陛下知道我母亲是来自冉祁世家,当年随她陪嫁到房州之人,如今在东平军和房州府还是颇有势力。因我二哥当年没有善待我母亲,他们倒是和我好一些。”
“既然如此,这辎重到了房州之后就交给你的人送至蓝燕叱那里,我知蓝燕叱和你二哥也不对,我修书给他,你派人去递。”墨宪谢陛下信任。
锦煦帝又告诉子颜:“朕听说每年用于房州东平军的两百万两,其实墨仰给到蓝燕叱连一百万两都不到,可怜东平军将士守在那边,吃不饱、穿不暖。朕原来也是没有办法动在京中李家,兵部的辎重就如子颜你怀疑的那般,都是有假,这墨仰再和李贺凯一串通,连个告状的都没有。蓝燕叱那人和朕很熟,这几年为了这个事情,跟朕书信都是欲言又止,唯恐朕因墨麒之事还是护着他二弟。这事你想的清楚,等明日和东熙湖商议再说,如果查出李家从中也拿了好处,朕绝不姑息。”
锦煦帝接着又问他们二人,对延东那祸事打算怎么办。子颜说,前几日就准备了些人,正打算派到辟暨打探。墨宪说自己那里为神宫已经铺好了路,就待着那些法师过去。锦煦帝对着墨宪道:“朕知道你几个娘舅如今在冉祁都已是高官,这才想到当年战败可能与之有关。他们与墨仰关系不错,所以朕想,如果你在这辟暨有着人可以用,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您知道我母亲当年只是庶出,伯爵府里那几个娘舅从不与我说话,我母亲有个表弟,在太傅门下,如今官至中丞,一直和我有书信来往。”
“你说的那人阿麒也告诉过我,以前投靠过你父母,如延东之事能帮着我们也算是有心之人。”锦煦帝讲到墨麒,看看子颜面色,哪知今日子颜听到,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变色。锦煦帝又继续讲:“辟暨那里事情,如果走墨仰那边不行,你们倒可以叫蓝燕叱的人。蓝燕叱当年是跟着朕和阿麒的,所以这几年朕早叫他背着墨仰,派了人在延东和辟暨,朕给他的书信里会让他与你们方便。”
墨宪站起来谢了陛下,称赞陛下有先见之明。锦煦帝只是看着子颜,见他毫不动容,只能和墨宪说:“这件事上,还是以神宫为主,你们都要听着子颜的,他是出钱又出力,你们都不要忘了。”
跟西威军去平州历练那事,锦煦帝随口关照了墨宪几句,就让他自己先回侯府去了,留下子颜还要讲课与他。端木睱悟看着子颜,说他今日比前几天要有精神多了,子颜就是谢他昨晚让自己睡了个好觉:“多谢陛下照顾,我听章文说,陛下一晚上都没合眼,心里过意不去呢。”
“朕前几日晚间是没有睡,不过你在朕眼前就好,今日还是歇在寝殿那里吧。”
子颜轻轻答道:“陛下让我回神宫吧,我在您也没法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