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覃麟儿反而有了惊恐,他好像已经看见了泾阳朝廷上的波澜起伏。他又看了看锦煦帝身后的两位皇子,眼里也尽是不安和悸动。覃麟儿当然清楚,自己身怀传说中最强武力的玄武神力,进入祗项国的朝堂,是一种什么来路?又会否有归路呢?
祗项国向来不是一个人的国度,即使在没有神君的时候,朝堂上也不是锦煦帝端木睱悟一个人。祗项国人都知道,有两股势力不亚于皇帝。一是,皇族的势力,虽说是端木一族,然而现今掌握这个势力的是锦煦帝的两位皇兄,燕平王和常西王,此二人是锦煦帝的庶兄。二是,现任祗项国枢密使的安王李贺凯,他不但是旧皇族李氏后人,也是当朝李贵妃的胞兄,二皇子晟齐的亲舅舅。锦煦帝真正掌握的就只有文官一行人,是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是皇帝真正可以依靠的。今日这三股势力的养成和锦煦帝登基是有重大干系。
端木睱悟出生时,真可谓天时人和,作为眀望帝的嫡长子,一生下来就满朝文武就上奏请求加封太子。然而这个事情拖到了端木睱悟十来岁,原因就是眀望帝一直穷兵黩武,不停参战攻城掠地,但他在朝中每每都遭到文官的阻挠。
眀望帝看见劝阻自己出兵的奏折几乎都来自于皇后陈氏家族和他们的门生,于是对端木睱悟的期待也越来越少,他不但从未提过立太子于他,也渐渐把宠爱放在了两个庶出的儿子身上。端木睱悟性格刚毅,如何受得这种委屈,他其实心里还是支持父皇去攻城掠地扩张江山。他自己除了自幼习武,便是在十四岁时正好找到一个机会从戎。眀望帝见此也没有阻止,任由他嫡子跟随当时还只是戍南将军的李氏出征。机缘巧合,李氏军功越来越大,在李氏军中的端木睱悟在朝廷上也越加重要。看嫡皇子无意休战,自然劝皇帝止战的奏折也少了。可是眀望帝还是不肯封端木睱悟为太子,原因就是他多年宠爱两个庶子,想立他们其中一人为帝。端木睱悟这时就依靠了旧皇族李氏,娶了李氏之女。旧皇族一直是端木皇族的心头之忌,端木氏是不可以与他们联姻的,端木睱悟以得罪皇族所有人为赌本,靠了当时已经掌握祗项国三军的李氏,坐上了太子之位。
眀望帝至死也没有原谅端木睱悟,他留下一道遗诏,要两个大儿子燕平王和常西王留在泾阳都城,成为皇族之首。这道诏书锦煦帝端木睱悟无从反抗,到了后来又养出皇族这股势力来对抗于他。而后掌握了祗项国三军的李氏,也是锦煦帝心中的忌惮,最不巧的是李氏女生了二皇子。锦煦帝虽加封贵妃,却也迟迟不封皇后。锦煦帝登基这些年,朝中滋养了这三种势力,现如今唯有当年锦煦帝之母陈皇后家人是君王最坚实的依靠,现任宰相黄宗就是陈皇后的表亲,锦煦帝私下称他“表舅”。陈、黄两室发达于玄武神宫,几代前出过玄武神守,后面子嗣多在神宫当值,族中出过神守,自然是比外人多知道神君、神力这些秘密。
锦煦帝多年踌躇满志,希望一统天下,自幼又和李贺凯相交投契,然而见李氏一族野心止步于祗项朝堂,一边嘲讽他们实无远见,一边可惜自己无法实际掌握兵力。终是自己母族可靠,黄、陈两氏多年为他寻求巩固皇权之法,锦煦帝和他们商量下来,寻找玄武神君和获取神力,是现如今唯一能保证锦煦帝统治祗项国之法,只要锦煦帝能寻到神君支持,何愁皇族和李氏的权威。当然黄、陈两氏自然有绝密交代于锦煦帝,就是玄武大神当年留下法则,控制神力非是神守一人可为,只要是祗项当朝皇帝也是有法控制神力,其二就是,玄武大神当年留下愿望,如果国君有需求神君帮忙,神君必须相助,这当然得先找到神君。这就是锦煦帝如此这般寻找神君而有肯定神君必会相助的原因。锦煦帝自然不会让外人知晓。
而即将踏入祗项朝堂的覃麟儿,他当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为这三股势力将争夺的对象,他知道自己就是被放出去的那个饵,但可惜的是安排收线的那个人也只能是他自己。十六岁的覃麟儿怎么去应对这一切,说是神对他的考验么?覃麟儿心中黯然,从自己出生到现在,神对他的考验已经够了,以后茫茫然的在泾阳的未来究竟如何,自己现在根本不愿意去想。
然而强迫去想他的未来的,还有在后舱榻上休息的锦煦帝,锦煦帝虽然得到神君许诺,让他带得神守回京,但亦是前途茫茫,自己未可知。锦煦帝只明白,把拥有无上神力的一个人带在身边,究竟是好运还是歹途。
当晚,众人都歇在船上,一是行程原因,锦煦帝手下算了从神宫去尹漓行宫的路程,如果不休息直接赶回行宫,至少要到当然夜间。为了不让君王受累,于是就将行程改成两日,当日在船上过夜,次日一早到蕖予县城,再用马车行半日,就能回到行宫。另外一个原因是,神宫内有规矩,即是不得在君王面前行法术,除非神君和君王同意。当日赶赴神宫用了速行之法,实是为了救治覃麟儿,如今于炳等人再行法术,另需要跟锦煦帝请旨。
锦煦帝既然达到请了神宫的人的目的,觉得回程就没有必要那么匆忙了,当日晚间无事,便嘱咐大家早早歇下。锦煦帝的大船是在蕖予临时调派的,甲板上只有一层,因此只有锦煦帝和覃麟儿住在一层后舱,其余臣下都住在船底的舱房之中。这边锦煦帝刚刚歇下,突然听闻前面内仓中传出一阵呻吟之声,着了范总管前去探问,原来是几股神力在覃麟儿体内闹将起来。
锦煦帝遣了人几次去看,都汇报说神宫之人正在想法化解。锦煦帝突然想起早上覃麟儿说,当需每日化解神力两个时辰,锦煦帝想恐是出行耽误了化解,正在这时,反而听内仓没有了声音,心下担心,立即披了外衣,起身移步到了前面内仓查看。
一进舱门,床前遥宁子立即跪下行礼,锦煦帝急急走到覃麟儿床边,见覃麟儿面色苍白,已经睡去。便问遥宁子如何,遥宁子答,自己正想施法化解神力,这边刚准备去请圣旨使用神术。
锦煦帝说:“准你使用神术。是否和今日没有化解神力有关?”遥宁子答:“陛下,正是如此。诚如师父预测,看来确实是每日需要化解神力。今日本想偷懒一次,没想到晚间就着了道。”
锦煦帝问他神君不在,现在该如何办。遥宁子说:“离开神宫时,师父已经将寻空神镜相赐,原本小师弟自己就可以化解这些神力,但刚才他受制于些许神力,我已让他入睡减少痛苦,现在化解之事当我来完成。”锦煦帝说:“朕原来以为化解神力之事,只有神君和神守能做,殊不知你也拥有如此不俗之法力,既然如此,快快化解吧。”
遥宁子深深一揖,请锦煦帝离开仓室,以免神力误伤,锦煦帝言:“朕有神君所赐的玉屏,无事。”等锦煦帝开启了玉屏的光芒,遥宁子这才拿出寻空镜来化解神力。锦煦帝只见遥宁子施法开启了神镜,神镜又发射出覃麟儿体内神力,遥宁子尽然同时启出两股神力来化解。锦煦帝看遥宁子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就念咒语关闭了寻空镜,将神力完全导回覃麟儿体内。
遥宁子完成此举,便请陛下关闭玉屏。锦煦帝问他:“今日是何神力作祟?早上听麟儿说是每日需要两个时辰化解,仙师如此短的时间怎就化解完了?”遥宁子跪下磕头,说:“陛下,我何以当仙师两字,今日作祟的还是来自极南之地的神法,师父授我驱淤术,我只是把这两股神力封存而已,等小师弟自己清醒了便可以化解。”
锦煦帝又说:“既如此,朕便以遥宁子唤你,这几日朕才知神法如此强大,殊不知,你两个师兄功力又如何。”遥宁子说,师兄仙法自在我之上,他禀报君王,即可可以让覃麟儿醒来化解神力。锦煦帝听了,说,自己不便在此处打扰神守化解神力,既然已经没事,便即离了内仓,回后面休息。
次日一早,船行抵达蕖予县码头,范总管见锦煦帝还没有起身,便通知前后几条船的人都等待君王的命令,另外叫人通知岸上苦候他们一行人归来的臣下安排好人手,能让他们即可回行宫。
锦煦帝在船舱徐徐醒来,见范总管一行早已在门口守候。范总管回报,说已经到达蕖予县城,另外神守覃麟儿一早就到锦煦帝这里请求觐见。
锦煦帝穿戴完毕,传了覃麟儿觐见。见少年已经恢复如常,便也问了些话,覃麟儿表示十分感激君王晚间来亲自关切。锦煦帝叫他放心,下午就能赶回行宫,不至于耽误覃麟儿今日的神力化解。
两个人用完早膳,锦煦帝对覃麟儿说,今日是你第一次见众臣,毕竟跟去神宫的人较少,将来朝堂上的这些臣下还是需要依仗神宫的权威。
覃麟儿道:“我自出自民间,实是不懂朝堂规矩,恐怕有失,还请陛下多担待一些。”锦煦帝说:“无妨,你跟紧了朕便是。”于是嘱咐范总管给他们二人更衣,因祗项朝堂上册封后的神守需戴金冠,仓促间尚未准备,皇帝便嘱咐先拿出自己的金冠给覃麟儿戴上,当时众人不免大吃一惊。
锦煦帝道:“册封也就这几天,难不成过两天,朕还能换一个人么?”到见覃麟儿真戴上了以示御封神守的金冠出来,便拉着覃麟儿上了甲板,下了船。
此时锦煦帝的船前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各级官员,以两名皇子为首,下首便是两位王爷的世子端木晟裕、端木晟炣。
锦煦帝的两位庶兄遇到每年围猎总是借口身体抱恙,留在都城,为了让锦煦帝放心,每次都派世子参加围猎。这次留在行宫人得到锦煦帝去玄武神宫的奏报后,立即以这两名世子为首,匆匆赶到蕖予县,坐镇县城两日还没接到前方消息回传,突然看见远远四艘大船已经回航。众人通报世子,于是他们匆匆赶到码头,正好遇上晟毕和晟齐兄弟下船等候锦煦帝御驾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