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记得这句话,来自十年前的,他对她说的话。楼庭柘满目讶然,视线交错之际,不知所措地捏住了衣襟,焦侃云知道,他是为了遮住胸口画的云。
&esp;&esp;他神色复杂,风花雪月,难得糊涂。他们今日玩得很开心,也许她真的觉得,他人也不差。其实也无须说服自己,因为楼庭柘只听见一个声音,低喃似的反复对自己说:
&esp;&esp;心啊,可是心啊,我真的好愿意。
&esp;&esp;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esp;&esp;也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并无车马轧路,回程时畅通无阻,比去时还要快上许多。两人的衣裳已在岸边的篝火中烤干,只是湿发难以尽数烘透,楼庭柘就把外衫给她,让她裹住青丝好生搓揉一番,夜晚湿冷,容易头痛。
&esp;&esp;回到尚书府,分别时,焦侃云将衣衫还给他,见上面揉起数道折痕,一时赧然,“我帮你丢了。多少银子,我付。”除了朝服,他一件衣裳,几乎瞧不见会穿对不起了两位。
&esp;&esp;三刻钟后才会出现的人,突然提前回来了。焦侃云转身看去,默然记下他日后回府的时间,侧目见总管小厮齐齐跪了一地,面露惊惶,便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没有生气。硬要说谁惹我的话,当然是你。也只有你,堂堂二皇子才惹得了。怎么,你的茶叶是掐了天上宫阙里的树尖儿,喝了能成仙?”
&esp;&esp;楼庭柘眸底的不悦之色顷刻散去,抬了抬折扇,倜笑着让众人起身,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些奴才真是不会变通,大小姐要去天机院,带她去就好了,我的话算什么,大小姐才是金口玉言,连我都得听她的,以后在这府中,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esp;&esp;众人齐整地应是,总管抬眸觑了一眼楼庭柘的神色,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指引着身后众人,“多谢大小姐。”救他们的命。
&esp;&esp;府厮们随楼庭柘唤一声“大小姐”,倒是取悦了他,偏了偏头示意焦侃云走那条通向天机院的小道,“大小姐,随我来吧。”
&esp;&esp;总管很有眼力,等候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撤走大部分侍从,只遣了两人跟随。
&esp;&esp;天机院内,四座事务楼拔地而起,呈田字排列,每一座都如琼楼玉宇般灿然,虽不如阿玉手下各司府独立门户,却远比阿玉奢侈得多。从支窗看进去,只见小吏们忙碌得身影。院中雕花桌一字排开,正晒着一本本笔墨未干的簿子,旁边还有数名官员执笔查阅。
&esp;&esp;辛朝皇子挂朝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阿玉自幼便由圣上亲自教导,又跟随内阁学习处理政务,年长些便至内阁任职。楼庭柘后来居上,同样是由内阁教辅。
&esp;&esp;不同的是,十三岁时圣上将楼庭柘指去了吏部文选司那个捞尽油水的地方。三年时间,他果然幸不辱命,还真赚得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同样积累下来的,还有四通八达的人脉。
&esp;&esp;与她爹这个清廉的吏部尚书一对比,圣上都颇为不好意思,毕竟钱都教他儿子吃了,有时见到她爹,甚至会劝一句:爱卿多少贪点儿吧。
&esp;&esp;在圣上眼里,长子须教培国事,行端坐正,次子却是拿来宠爱的,想来,就算有一日他被举报,圣上迫不得已要将他贬为庶人,他也能一生衣食无忧。
&esp;&esp;去年将要立府,圣上不再让他待在吏部,却将管辖各国贡使互市的市舶司部分权柄交予他,后又让他至枢密院见习,彼时得到消息的焦侃云真是两眼一黑又一黑。
&esp;&esp;也是那之后,她相继写了楼庭柘的党羽大理寺少卿和指挥司知事的事迹,又写了野史《辛官》,于今年初发售,配合阿玉的手笔,才对朝中官员有了些许牵制。
&esp;&esp;如今阿玉去世,圣上逐渐将内阁事务分拨给楼庭柘,天机院更是忙起来了。
&esp;&esp;远远见到人来,辅官们迎拜。
&esp;&esp;“近几月的账本,拿给我看。”对不起了楼庭柘,焦侃云不说废话,伸手管他要。
&esp;&esp;为首的辅官一愣,立刻看向楼庭柘,后者勾手,“去拿。”